段星河把他扶了起来,道:“您先说是怎么回事。”
老道士带着他二人进了道观,指着地上的面具道:“都碎了,昨天晚上我就多喝了点酒,醒来就这样了。”
他的神情凄惶,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上对不起祖师爷,下对不起这一城百姓。六十多岁的人了,就像个闯了祸的六岁孩子。段星河道:“这里头还真有妖?”
老道士道:“那当然有,别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就中间这个最大的,据说是上古大妖化成的,放出去可不得了!”
步云邪的神色凝重起来,道:“什么上古大妖?”
老道士道:“据说是象征嫉妒的大妖,恨人有笑人无,最爱挑拨人争斗。师父当初为了逮它,追了整整一年,终于在泽阳山下把它抓到了。”
他一把年纪了,提起师父还是一副崇拜的模样。段星河蹲在地上,拿起面具碎片看了一会儿,瞧不出什么端倪。他道:“怎么会突然跑了,以前不是都好好的么?”
老道士冥思苦想了一阵子,道:“我好像梦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进来,踢了我一脚,该不会是她放走的吧?”
段星河的心思一动,道:“该不会是薛红玉吧?”
步云邪道:“她老是神出鬼没的,哪里有大妖就去哪里,说不定真是她。”
老道士还迷迷瞪瞪的,说:“什么?”
面具摔了一地,逃逸的妖魔有大有小的,出去骚扰人可不是件小事。段星河道:“老道长,你们是怎么把它们变成面具的?”
老道士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法子我也不会。都是我师父弄的,他本事大,临终前才收了我,没几天就羽化登仙了。他临走之前让我看着这里,千万别跑了一个。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弄丢了我真的没脸去见我师父……”
他说着,捂着脸哭了起来。段星河叹了口气,看这道观的副穷样也给不起报酬,这守观人也是光长年纪不长本事,难怪外头的人瞧不起他。段星河本来就要巡夜,这回活儿可大了。他叹了口气,道:“别哭了,晚上我帮你看看。”
老道士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道:“多谢两位,老道先谢过了!”
这边城里有宵禁,官兵夜里会巡逻,抓到夜不归宿的要关大牢。段星河从伏妖观出来,去城门司换了两个巡夜的腰牌。管事的给了他们两个土黄色的棉布马甲,背面写着个大大的更字,以示他们是给官府办差的。步云邪看着马甲,浑身都在抗拒:“这也太丑了吧。”
段星河已经穿上了,觉得还挺新鲜的,拍了拍前襟道:“丑吗?”
他人长得俊,穿上这么土的马甲也是个好看的更夫。步云邪叹了口气,道:“算了,反正有钱挣,不寒碜。”
他们安排好了,头三天段星河跟步云邪值班,第四五六天伏顺和赵大海值班,剩下的日子宋胡缨和李玉真值班,挣的钱大家平分。下午睡了一觉,段星河起来喂给墨墨一把牛肉干,摸了摸它道:“多吃点,等会儿跟我去干活儿。”
戌时人定,外头响起了梆子声。段星河穿着马甲,肩上扛着他圆滚滚的儿子,和步云邪一起出来值夜。街上静悄悄的,远处几点灯火走过,是巡夜的官兵。那些人至多能抓一抓蟊贼,至于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就管不了了。
前阵子兴许是万象门的人到了,放出了伥鬼作乱。城里总是出现异兆,譬如奇怪的响声、东西莫名不在原位、家畜半夜焦躁乱叫,却又没有人真正伤亡。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此处的太守便想找道士驱一驱邪。然而金员外家的钱更好挣,混在人堆里滥竽充数念几天经就能赚一大笔,好几天都没人搭官府。
太守老爷烦恼了好几天,一狠心把悬赏从三十两提到五十两,终于有人来揭告示了。他十分高兴,对段星河道:“需要什么,只管跟本官说,我一定让人配合。”
段星河面上带着微笑,心里想又不加钱,光配合有什么用。两人走在街上,感觉前方阴湿处有点污秽。步云邪停了下来,手中凝结了一点灵力,金色的光芒覆盖了那块土地,将那处阴气净化了。
段星河摸了摸他儿子,道:“你看看哪里还有脏东西。”
墨墨拍着翅膀飞了起来,融进了夜色里。两人在路边等了一阵子,见墨墨飞了回来,咕叽叫了一声。段星河道:“你带路吧。”
墨墨在前头飞着,来到了一条小河沟边。这边积着许多淤泥,水变成了黑色,还有些老鼠、麻雀之类的生灵冻死在这里,聚集了一些怨气。段星河捡起一根木棍挖了个坑,把它们埋了。他轻轻一弹指,一道幽紫的光芒笼罩了这片小河沟,渐渐把此处的阴气净化掉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子,手里提着的灯笼晃晃悠悠的,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斜长。步云邪感觉自己俩跟清道夫似的,五十两银子就帮人清全城的气场,多少有点亏了。
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他把衣领拉的紧了一些,搓了搓冻红的手指。段星河道:“冷么?”
步云邪道:“还行,里头穿袄了。”
段星河在前头帮他挡着风,道:“我来清吧,你跟我做个伴儿就行。”
步云邪也没有那么斤斤计较,就当出来遛弯了,道:“不用,反正是顺手的事。”
伏妖观跑了那么多妖怪,城里倒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一夜之间就炸开了锅,反而静悄悄的。段星河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等它们观察几日,少不得要兴风作浪。他沉吟着,忽然扬起了嘴角。
步云邪道:“怎么?”
段星河道:“过两天城里闹得厉害了,你说太守给不给加钱?”
步云邪笑了,道:“你掉钱眼儿里了,好事难道不能白做?”
“得养家嘛,”段星河所当然道,“大冷天的晚上出来喝风,回去不得熬点姜汤喝?”
步云邪道:“别老想着钱了。那老道士都快哭晕过去了,找不回那一篓子妖怪去,我怕他弄根绳子悬梁谢罪。”
段星河想起他哭天抹泪的模样,一把年纪了也是可怜。他叹了口气,道:“那算了,遇上了就想办法帮他解决了。”
两人往前走着,一团黑色的混沌之气从路边蔓延出来,悄悄地跟着他们的影子,试试探探的想要融为一体。步云邪觉得背后有点异样,说不上来是天冷还是阴气侵袭,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段星河道:“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