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不想死……”
通道远处的平台发出了链条运转的铛铛声,那声颤抖的呼喊也随之戛然而止,空荡荡的牢笼之中,又只剩下了宁钰一个人。
“……草!”他抄起拳头,狠狠砸向了那块厚重的锁眼。
沉重的力道落在牢门上,砸得整个铁框都在哐当摇晃,他死死抓着落满锈迹的牢笼,撞出了阵阵震耳的砰声巨响,宁钰狂躁地发泄着自己无处释放的怒火,在铁门又一阵如同嘲笑般的震颤之后,才终于卸了力彻底跪倒在地。
“他妈的……他妈的……”
紧攥的掌心被甲痕嵌出了发痒的灼痛深痕,他的拳头重重地锤落在门后崎岖的地面上,硬是在那片厚厚的沙土中撞出了一道道下陷的浅坑。
生疼的掌根完全唤不回智,宁钰埋着头,力竭般的疲惫从四肢一点点蔓延至全身,他两手撑着地面,只能在一声声越发无力的怒骂声中,最后砸下了一拳。
“草他妈的……”
宁钰从没觉得一场角斗的时间会如此漫长。
当他自己站在那片角斗场上时,宁钰只觉得自己经历的每分每秒,都像是按下了快进键,接连不断的变化让他无暇顾及时间的消耗,只能在转瞬即逝的极限反应中,竭力让自己存活下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森*晚*整*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参与角斗的人不是他,他无法插手作出任何改变,他能做的,就只有待在这里,等待残忍局面的发生,最后,再被迫接受所有的结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着蓝添去送死,却根本没有任何阻拦的机会。
这种无力,一直持续到了那阵疯狂的欢呼声响起。
几乎响彻天地的嘹亮呐喊顺着贯通的平台通道,直直抵达了牢笼的洞窟。
不管胜方是谁,那群战马都会这么毫无原由的乱嚎一通,宁钰对那片没有意义的欢呼充耳不闻,他紧盯着通道的方向,等待着那几个战马带来这场角斗的最终结果。
如同丧钟般沉重的脚步从洞道中响起,几个战马抬着一具疲软的身体,直奔着宁钰的牢笼而来。
他们的脚步沉钝,手里提着的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完全没了生息。
角斗场上没有平局,能被从场上提回笼子里的人,无疑都是胜利的一方。
也就是说……
宁钰的呼吸在瞬间拉紧,他看着那道被扔进笼里的身影,十指难以自抑地轻轻发颤,像是浑身奔涌的血液一下子灌进了指尖,不受控制地阵阵发麻。
蓝添赢了。
“蓝添?”他立即屈起膝半蹲到蓝添身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小心地伸手将人翻了过来,“蓝……”
呼唤在看清人模样的瞬间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宁钰的视线一僵,他看见蓝添那张发白的面孔几乎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一对深色的眼睛失焦地看着牢笼上方,无神的瞳孔已经不受控制地放大了一圈。
他的腹部全部被鲜血沁透,破烂的衣服上满是被豁开的碎肉,依稀可见的鲜红器官在他体内疲惫地运作,像是随时都会原地停摆般,泛着一层死亡的灰蔼。
他赢了,但是好像也快死了。
“……蓝添,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宁钰缓过来的呼吸又再次紧绷,无形的压力紧逼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只能靠着最后一丝薄弱的意志,强行支撑着他眼下的状态。
蓝添的眼皮轻颤,口鼻中的呼吸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异响,一下下地竭力摄取着氧气。
他像是听见了宁钰的声音,却没有力气移动眼珠,只能抽了抽露出了牙龈的嘴角,带着气声问道:“我……还活着吗?”
“活着,你赢了。”宁钰咬紧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虽然蓝添的情况早已回天乏术,他却还是伸手托起了蓝添的头,防止他被倒流的血液堵住气管。
“好痛啊哥……我受不了了……”蓝添灰暗的眼珠又涌出泪来,如同破风箱般哼哧作响的呼吸声已经完全盖过了呢喃,听得人都快喘不上来气,“比死还要痛,能不能……”
他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在沾满鲜血的唇齿间挤出了他最后的希望:“……你能不能杀了我?”
宁钰没有回应,埋头帮他缠紧了已经看得见骨头的伤口,突兀地转移话题:“再坚持一会……过会儿就不会那么痛了。”
“也是……”蓝添没有得到回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一下子泄了劲,他咧着狰狞的嘴角,有一声没一声地喘着疼痛的哀嚎,“哥你还是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
宁钰点点头,按着寻常的处方式,把他身上的所有伤口全都匆匆包扎拉紧,汹涌的出血量瞬间染红了布料,宁钰倾下身,明知是无济于事,却还是奋力地帮他压迫着出血的伤口。
蓝添的状态完全没有好转,他像是看见了宁钰苍白的面色,虚弱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腔:“……我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宁钰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任由额上的汗水扑簌滑落:“没到那个地步。”
“求你了……”蓝添叹了口气,像是终于难忍重负地闭上了颤抖的眼皮,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再难移动,他只能流着泪,几近哀求地喃喃重复道,“……你还是动手吧,我怕疼,自己下不了手……”
每次呼吸都在狠狠牵动着他的创口,每次动作都在加重他的痛苦,眼泪混杂着血液坠入了泥土之中,他像是在祈祷般,碎碎念着能让自己解脱的最终咒语。
“……杀了我吧……”
宁钰托着那道已经快没人形的身子,眼眶一点点被升起的水汽熏红,他抬起手肘,轻轻卡住了蓝添的下颌,如同安慰般在他耳边轻声道:“……没关系,马上就好了,马上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