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数息之间,吴延寿脸上那种慢悠悠的漫不经心便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与惊恐万分相结合的神态——司若从未见过有什么事情能叫吴延寿有这样的震惊,哪怕他初来宫中那一日皇帝将将驾崩都没有。
司若很快意识到:“这药,老先生从前见过?”
吴延寿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身手矫健地从太师椅上跳下来——根本看不出一点雨天风湿的模样,年纪大了身材萎缩,可吴延寿却异常灵活,他一手抓起几乎所有的药渣,重重攥了一把,又闻了好几下,口中念念有词——是司若听不明白的话,然后又在屋子里上窜下窜。
司若眉头蹙起,能让吴延寿如此谨慎……他心头突然一跳,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吴老先生!”司若轻喝一声,“你从前是不是见过这毒!”
一番手忙脚乱过后,吴延寿终于停下来了。
他回到桌边,一屁股坐下:“你确定,这是从无患所带出来的?”
“半分不假。”司若答。
吴延寿面上闪过片刻迟疑。
半响,他提起茶壶,就着长长的壶嘴就往自己嘴里倒茶,“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方才接着开口:“我见过。具体来说,这是我的老师和我一同研制出来的。”
“不是毒,是药。”
“什么?!”司若懵了。
吴延寿叹了口气。
他刚才身上那种几乎在一瞬之间的好像年轻人一般的锐气,在那口气之后又悉数散尽了,眼底罕见地升起一点倦意:“你们年轻人应该已经不知道了,许多年前——大约是我三四十岁的时候,宁朝也起过一次人麻。”
“那时人麻比如今更可怕,百姓死伤无数,当年我正当年,同我的师傅一起出去游历,深感百姓不易。师傅决定,一定要研制出一味药来,平息此乱。”
“事实证明,我们也做到了。”
司若不解:“可若这是一味解药,又如何会是毒呢?”
“这药……其实是个意外。”吴延寿正色道,“原本我的师傅是想以另一味药作为这药的药引子的,但那时他太忙太累,把活儿安排给了我,我却没分出来椒青草与另一味药的细微区别,不小心制成了如今这药,发派给了病人,直到他们喝完,我师傅才发现这个问题。”
“你是知道的,一药之间,药性千差万别……”吴延寿低头,又是一轮长长叹气,“我本以为要出大问题的,可没想到——”
“没想到那个人好了?”司若接话。
“是。”吴延寿语气沉重,“他好起来的速度近乎神迹,也因此,师傅查到了药渣的错漏。”
他目光直直望向远处,似乎在透过什么窥探往事:“一开始我们挺高兴的,我也以为,我要因这个错漏成一带名医。只是没想到,那药开始大规模使用后,出现了问题。”
“……我究其一生,都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漏,但却就是找不到,一共就这几味药,会是哪里出了岔子呢?”吴延寿半托着脑袋,目光放空,“我和师傅给了一十八个病患服用此药,都是同一种药,都是患了人麻的重病者。有十四个病患服用这味药后,顺利度过难关,恢复了健康,但剩下四个病患,有三个在服用完这味药后即刻暴毙,有一个我师傅施救了一天一夜,终究也没救回来。之后服药者……皆如此。”
司若面色也凝重起来:“那就是有两成的人……会被毒死。”
“是。”吴延寿点头。
“可,不对。”司若摇头,“此次京城之疫,并非人麻,症状也与您说的不相同。您确定是同一种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