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笑了一声,脸上不知什么表情,“这倒凑巧,我们世子爷也大了,王妃想着朝廷里指派的姑娘不知好坏,咱们这边知根底的倒好,想叫我给找个合适的呢。
我想着慧娘也没有定亲,要不然,我给你们搭个线儿。”
大姨母僵住了笑脸,“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让我儿做妾?”
姑母嗤笑了一声,“那不然呢,难道还是正妃?”
第55章歪招
大姨母刚想骂人,可想想自己这个姑姐这回来是替王府办事,听她话里又有周王妃这个硬靠山,到底把话憋了回去,只是挤出一张笑脸道:“姑姐说笑了,世子爷是何等人物,又岂是咱们能搭得上线的,惠娘这丫头怕是没这么大的福气,还是挑个普通人家嫁了吧。
“哎哟,这可就难办了,”姑母摇着头,到如今才把眼神转向坐在下处的姊妹两个,眼睛像是挑买物件一样从上到下打量着,嘴里啧声道:“慧娘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吧,按理说早该相看了,怎么到如今还没找着人家呢?
啧啧啧,霖娘啊,往日见你管家处事样样都求做得好,怎么换到自己家里就疏忽了呢?我这回奉老王妃的命来金陵相看人家,早几日前就有嬷嬷把消息递了回来,金陵里出挑的女儿中,从没听说过有咱们慧娘的。
倒是那些个颠来倒去的什么个诗社里头,有人提起慧娘也在里头。说句不中听的,正经人家小娘子,哪里会抛头露面鼓捣这些,男人们才作诗去呢,做女子的自然要安分守己,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学些女则女训,女工针黹,慧娘名声这样败坏,你叫我往外头和谁说亲去?”
“放屁!”宋沂忍不了了。
前头那些话,她还以为是大姨母待客不周,所以这位二姑母心情不佳,可等她把矛头对准了慧表姐,字字句句嘲讽起自己这个表姐不安分时,宋沂的心头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她拍着弯腰低头几乎要躲进桌下的表姐,叫人直起身来,自己跳将出去将人护在身后,叫骂道:“好可笑的话,若是女子合该安分守己,姑母怎么反倒跑出来了,不该在家伺候姑父吗?
至于学什么女工针黹的,慧表姐哪一样不会?哪一样不出挑,我在外头也从未听说过把这些诗社聚会说成是放荡行径的。姑母说这话,不如越性请了金陵那些办诗社的娘子们都过来听听,都照姑姑的教导,个个都是不安分的。”
“你——这是谁家的丫头?”姑母铁青着一张脸,却不与宋沂对话,而是自衿作为长辈,扭头责问起带了她来的冉霖,“哪里跑出来这么一个不知尊卑长幼的疯丫头,霖娘,这就是你要请我来的宴席?”
大姨母却只觉自己这个外甥女儿骂的好,骂的对,骂的句句都在她的心坎上。
只是大人明面上的面子要顾,所以便假意训斥道:“沂儿,你也太不会说话了,瞧把你姑母气的,还不快回去。”
“什么不会说话,我瞧她说的明白着呢,多半是人教的吧,这样黑心不敬长辈的下流种子——”
没等人说完,宋沂就憋着嘴委屈起来,她看看这酒楼的地板还挺干净,只是身上穿的是件新衣裳,实在狠不下心躺在地板上耍赖,便委委屈屈坐在了椅子上,拍着那桌案干嚎道:
“姑母欺负人,姑母瞧不起我,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娘,娘,有人欺负我,呜呜呜,我要回家。”
“唉,快别哭了,”冉霖连忙道:“这是三丫头的女儿,姑母快别说了,这孩子还小呢。”
十一岁的孩子,那也是孩子。
横竖宋沂这几年也没打算找夫家,她又不打算在金陵这儿长待的,耍起无赖来便是名声传出去也不紧要。
更何况今日这宴席里头就只有几个人,其余人也是宋沂的长辈,见着人哭了,做起和事佬来:“算了算了,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还是个孩子呢,有口无心的,别怪她了。”
姑母几乎一口气梗在胸口,险些气死在当场,孩子?那站起来都快跟慧娘差不多高了,这还算是个孩子?
况且到底谁欺负谁,她刚刚可是指名道姓在骂自己,自己可还没回一句嘴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姑母索性起了身,冷淡道:“既然如此,我看这接风宴还是免了,等会儿还要赴景家的宴席呢。也不知她们怎么打听的,知道我幼时在那儿住了些时日,便在后院锦阁里设了宴席请我过去。
总算我这老婆子还能见见老宅子的景,要不因此,早在那些不孝子的卖了祖宅后,我这辈子就甭想进去喽。”
祖宅,不孝子,这几个字扎的大姨母心里疼,便是江南春的酒菜再好也叫她吃不下一粒米去,为着席上还有旁人,大姨母强装无事撑着脸,等回了家门才捺不住用手捶着胸口,咬牙道:“慧娘你瞧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好姑母,这就是仗着权势的嘴脸。你得给咱们家争气,别再叫你姑母这样的小人踩着咱们家的脸!
早些年才出嫁那会儿,哪回来咱们家里不是大包小件的,又是哄爹娘,又是捧咱们,我还以为即便爹走了,姑母也仍旧是先前的心热,哪想到啊哪想到,她拿咱们当笑话看呢!”
大姨母攥紧了女儿的手,同她发誓道:“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看到那时,谁还敢说你什么。”
慧表姐看她娘这样赌咒发誓的,不敢说话,只沉默着听她议论起金陵其他人家来,又安排起接下来半月的行程,密密麻麻快到八月底,又叫她紧赶慢赶做出多少双鞋多少个荷包,才终于忍不住央求道:“娘,七月六日是乞巧节前一天,我们几个人约好了,要去林家赴宴席做嫦娥诗会的,能不能就给我一天空闲。”
“林家?又是林家!你那姑母不都把话说了明白,这诗社在外人看来已经是离经叛道了,你还要往前凑去,她们家也不是什么好的,娘前些日子才给你找着了一个世家子,可结果呢,你那好友背着咱们抢了先了!怪道她爱办什么诗社,人家早预备下了,你还发昏呢!”
大姨母一说起这个就更窝火,她好容易找的人家,哪知才过了两日就被回绝,说已经与林家小姐换庚帖,这会儿勾起旧恨,高声吩咐妈妈,绝不许慧娘再去林家。
大姨母碍着宋沂在场,不好使家法,只得苦口婆心劝说起来,“我的儿,你给为娘争些气吧。那林家的徐娘子整日倒三不着两的,可她女儿却已经定了亲了,那人才貌双全的又有了官身,将来的前程哪里会差。
你还跟着她们转,耽搁了青春,这一来二去的晚了,以后的日子天差地别,你叫为娘的脸上怎么过得去呀!
我知道你想做诗,你爱这些东西娘也没拦着你不是,等你嫁了人,要做多少不行,你就听我的吧。我明日就叫你爹去,我压着他去六部衙门里打听,我就不信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好人家还不满街都是,到时候——”
大姨母话还未说完,慧表姐压了一路,甩开她娘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够了,够了!娘嫌我出的笑话还不够多吗,又要逼着爹去哪儿找?打从今年起议了有多少家,何苦呢,我待在家里就这么让您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