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天色已晚,您还是早早歇息吧,身子要紧”,田心公公端来一碗黝黑的药汁,轻声说道。
燕同律叹了一口气,道:“田心,太医都说朕的病已经大好了,这么苦的药汁子就不用喝了吧?”。
田心公公笑了笑,说道:“太上皇,这也是太医开的药,许医正说,倘若您不肯喝,或者偷偷地把药倒掉的话,他说可能明日的药汁会更苦”。
燕同律闻言一噎,苦笑道:“连许医正这种老实人也开始欺负朕了?”,言语中虽然有几分调笑之意,却也带着些许寂寥之色,田心公公当下也不敢说话了。
喝完药,他正准备上床歇息,忽然身边人影一闪,燕同律大惊失色,正准备呼救,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别来无恙”。
燕同律霍然回首,只见沈月明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更显得容貌清雅至极,姿态无双,他心中猛地一跳。
“听说,护国侯拥立新君有功,颇受朝堂器重,权势鼎盛,怎会有空到我这个荒寥寂静之地来?”,燕同律冷冷地说道。
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实在太多,纠葛太深,并非一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沈月明也不愿多做解释,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微臣想请陛下帮个忙”。
“我早已不是皇帝,如今只是深宫之中的闲人罢了,沈侯爷的忙,实在有心无力,帮不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燕同律直接拒绝道。
沈月明见状,心知他终究是怪了自己,不由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是还在怪微臣,自东煌折返之后,不肯立刻将青繁缕送入宫中的事情么?”。
燕同律没有说话,只是身子微微一震。
“微臣记得陛下曾经学过医术,可否斗胆请陛下为微臣号脉?”,沈月明轻声说道。
三指五弦,切脉问诊,燕同律将手指搭在她的脉上,不到片刻,脸色大变,“你,你的心脉……”。
“不错,微臣已时日无多了”,沈月明坦然地说道。
沈月明久经沙场,受过大大小小不少的伤,燕同律是知道的,“可是,为何会如此重?”,他很是惊诧地问道。
“算起来,有一小半是青繁缕的功劳”,沈月明淡淡地说道,“当初东煌女帝将硝制之法交给我时便说过,想要炮制青繁缕并非难事,难就难在,有人肯拿命来做”。
燕同律闻言,眉间猛地一挑,又听她说道:”微臣以骨血供养青繁缕,七七四十九日,化解其外皮中的毒素,才能交与太医制成药丸“。
”那日,我曾命任督主前往侯府取药,你为何不肯说出实情?“,燕同律反问道。
“知道的人多了,并非好事。况且,当时陛下也在雪衣门的掌控之中,任督主身边也不乏雪衣门的细作”,沈月明吸了一口气,说道:“青繁缕在微臣体内的那段时日,微臣绝不可动用内力,否则毒素便会很快弥漫全身,功亏一篑。不仅微臣身陨,而且再也无法解救陛下,是以这件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顿了一顿,沈月明突然抬眼看了他一下,说道:“微臣曾经一直以为,陛下会相信微臣,就如微臣对待陛下,从无二心一般”。
燕同律闻言,浑身猛地一震,她用了“曾经”二字,这就意味着,沈月明不会再像过去一样,对自己忠心耿耿了。
“后来,陛下并非沈家血脉的事情,天下皆知”,沈月明转头看向窗外,“从那个时候开始,陛下心中便更加质疑微臣的举动了吧。没有了血缘的束缚,陛下担心微臣会对陛下不轨?再加上微臣迟迟没有交还青繁缕,所以陛下才会联手谢云徵,骗了微臣和任督主”,低笑两声,她又说道:“看来,陛下心里从来就只有你自己,也从来只把自己放在了心上。其他的人,充其量,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无用者,弃之如弊”。
“如果不信,陛下不妨问问自己的心”,沈月明的脸上滑过一丝悲戚和失望,那个曾经不顾先帝猜忌,毅然不顾个人安危,阵前斩将,无诏调兵来援的信王殿下,再也不会回来,帝王的贪婪与猜忌之心,终于将他彻底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