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香说:“明儿志远哥哥他们来家里吃饭,娘要帮着姥姥先把饭菜准备出来,你们回你们的吧,等我忙完了,自己过去拜年。”
听了这话,容嘉言本就是失望的神情也添了分委屈,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像冬儿那样跟娘撒娇耍赖,只是看向容少卿,盼着爹爹能说句话。
容少卿接到了儿子投来的求助眼神,自己也因芸香说不与他们同去而诧异不满,心想有必要撇得这么清吗?就差举着个招幌和他划清界限了。只是见得芸香面无表情慢悠悠地叠着被子,虽然没有生气,但不言不语的样子,莫名让他有些发怵。
这个时候,是该顺着芸香,还是帮着孩子,容少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对孩子说,“没听你娘说吗,赶紧穿衣裳,你娘忙完了自然就去了……来,冬儿,你也别闹脾气了,爹帮你穿衣裳……”
容嘉言求助失败,也不言语了。他知道爹爹也是想要娘一起去的,但是娘才说了一句不行,爹爹便连尝试着劝劝都不敢,甚至还马上倒戈到娘的一边。小小的心灵中隐约开始有了认知,看来往后这家里,还是娘说了算数。
吃罢早饭,容少卿带着容嘉言回容家,因路上都是雪,爷儿俩走得比平日就更慢些。
容少卿一路思量着嘉言和冬儿认爹认娘的事怎么与家里说。肯定不能不说,但若是他这会儿回去当个正事儿似的说了,家里定不能不做反应,可芸香这边还在跟他“划清界线”呢,有些事尚不到摆到明面上说道的时候。
容少卿思来想去,把目光落在了儿子身上。
不多时,容少卿父子进了家门,容嘉言撇了父亲,一路奔至容老夫人房中。
时除了容少谨仍在书房中忙着生意上的账目,家里人都在容老夫人身侧。容嘉言一反常态,没有有礼地逐一给长辈问安,而是直接扎到容老夫人怀中,搂着她咬耳朵。
旁人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见容老夫人听完,怔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疼惜地捧着重孙子的小脸蛋儿,带了分释然地道:“好事儿,认了娘了,这是好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大伙儿都替你高兴……”
容夫人和容大奶奶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迎合着容老夫人,说些欢喜的话。容嘉言未应,复又趴到容老夫人耳边继续私语。
这回容老夫人却是露了几分惊讶之色,握了容嘉言的手拍了拍,转对容妇人笑道:“恭喜了,少卿给你认了个孙子回来,我们言儿又多了个弟弟。”
容夫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容嘉言慈祥地笑笑:“是吗,弟弟可跟你一起来了?”
容嘉言摇摇头,“家里有事,我娘说让我和爹先回来,她一会儿就过来给老太太、太太拜年。”
不用容老夫人或容夫人再多说明,一旁的容大奶奶及屋中伺候的下人便都明白了这个“认了孙子”和所谓的“弟弟”是谁。从安平县再遇芸香,到容少卿父子住进了芸香家,今日的发展便是预料之中的事。从老太太和太太的话来看,也是心中有数,乐见其成的。就是不知道容少卿为何不趁着过年时的喜庆热闹,把芸香母子带回来。
几人在屋中说了会儿话,落在后面的容少卿方进来。到了屋里给祖母、母亲并嫂嫂问安拜年,便坐到一旁,只字未提芸香或是“认爹认娘”的事,只是随口说起这雪可真大,在润州似乎没遇过这么大的雪,又说昨儿夜里各家各户的烟花放得可真热闹。
众人见他正事不提,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一个个便纳过闷儿来。适才嘉言一个人颠颠儿地先跑回来说了这事儿,必是他爹的授意,看来这事儿是八字才写了他这一撇。
只说容少卿父子离开后,芸香又在家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陈张氏提醒她说:“你再不去就要近晌午了,到时人家留你吃午饭,你留是不留?”
见得自己这点儿小心思被干娘看得明明白白,芸香露了个讪讪的神情。陈张氏从她手里接过面盆,嘱道:“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芸香这才拎了早就准备的东西出门。到了容府,下人热情地一路把她引至容老夫人院中,还没进屋,便见容嘉言从里面跑了出来,该是听到了下人的回禀,跑出来应她。
一声脆生的“娘”,昭示着屋中之人已经知晓,只不知是嘉言欢喜之下说出去的,还是容少卿回禀的。以及冬儿叫爹的事儿是不是也一并说了,甚至还有没有说别的话。云香心中暗暗嘀咕,觉得容少卿应该不会给她来一个先斩后奏……
芸香被容嘉言拉进了容老夫人房中,给容老夫人、容夫人掰了年。待到拜向容大奶奶时,容大奶奶上前拉了她起来,问说:“怎么你一个人来了,没带着冬儿?我这儿早早给准备了压岁红包,这倒给不出去了。”
芸香答:“他太淘气了,又不懂什么礼数……”
容大奶奶笑说:“没有这话,小孩子就是活泼些才显得热闹不是吗,再者,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虚礼……”及又看向容老夫人,“您说是不是,老太太?”
容老夫人乐呵呵地说:“是了,下回再来,可必要带来我瞧瞧,若总不带着,便是看不上我这老太婆了。”
芸香只忙称是,下回带来给老太太磕头。听着容大奶奶的话,冬儿叫容少卿爹的事,容家这边该也是知道了。
容老夫人拍了拍容嘉言:“跟着我们在这儿说话定是闷得慌,让你爹带你放炮仗去吧。”
容嘉言说:“不闷,我乐意陪着老太太、太太、大伯母和娘待着。”
容夫人笑笑:“去吧,玩儿累了再来歇着。”
容大奶奶也嘱奶娘待着女儿也跟着出去。容少卿起身向容嘉言招了下手,容嘉言便向长辈们拜了拜,同堂妹一起跟着父亲离开了。
芸香见容老夫人特意把容少卿父子遣走,以为是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只是跟着说话坐了一会儿,见老太太也不过是闲话家常,问了问她爹娘的身子,又说起安平县的风土人情,便也松了口气。
这边厢,容少卿带着孩子出来,心中也是疑惑,觉得老太太把他和嘉言都支开,是有话要对芸香说。
现下这情况,老太太若真开口,芸香那边十有八九是要回绝的。倘若老太太的话被堵了回去,那往后可不好再提了……
不行,不能让老太太提这个……
容少卿慢了脚步,转又一想,老太太才不会轻易提这事。纵是有心,也定会等他郑重其事地跟家里提了,老太太才得开口做主。即便是如今有心,顶多也是让他大嫂或腊梅与芸香那儿试探试探口风……
可是……万一是自己想错了,老太太心里对这事儿压根儿就不乐意呢?虽说从家里把他打发到芸香那儿住着,或多或少有这心思,可万一如今又反悔,介意芸香是带了孩子的寡妇……
不会吧……应该不会……老太太和她娘都不是那种人……
只是……万一呢?当初她们也不是没糊涂过,眼睁睁看着芸香被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