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容嘉言在一旁直叹长气,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无奈模样。
不过,出师未捷并没让容嘉言就此泄气,午后,众人回房睡晌觉,爷儿俩躺在床上的时候,容嘉言还滔滔不绝地给父亲讲自己下午的教课计划,“我要换一个战术,不教他写名字了,名字笔画太多,他自然没耐心学,要先教笔画少的字,比如丁,或者口……”
容少卿问说:“你怎么想起教弟弟认字了?”
“是姑姑让我教他的。”说起这事,容嘉言又来了精神,“之前我说想帮爷爷做纸扎,姑姑说我太小,便让我教弟弟写字。我怕我认的字不多,姑姑说不用教多少,我会的这些就够用了……哦,对了,姑姑还说,我们住在这儿,大伯给了爷爷奶奶钱,够我们住一阵子的,所以爹你不用急着寻营生,慢慢找就好,找不到也没关系,姑姑说的,不着急……”
容少卿听了惭愧又窝心,勉强扯了一抹笑容,揉揉儿子的头,“睡吧。”
容嘉言仍有些兴奋,“我睡不着。”
容少卿侧过身,“那你趴过来,我给你捏捏背,舒服些就容易睡了。”
容嘉言翻身趴在床上,容少卿覆手在他背上,从脖子一点点向下按摩揉捏,见他半晌毫无睡意,干脆起身帮他从背一直捏到脚。
容嘉言趴了一会儿,“好了,不用给我捏了,您也睡吧。”
“我太晚才起,左右也睡不着,等你睡了我就不捏了……”容少卿捏着容嘉言的脚心,“爹小时候,你祖母也是这么给我捏的,每次我都能很快就睡着了。”
“嗯,祖母说过,说您最喜欢她给您捏脚心,还说您为了这个装病。”
容少卿没言语,手上的力道变得又轻又缓。
“爹,我想祖母了,还有太祖母,大伯、大伯母,还有惠儿妹妹……”容嘉言喃喃道,“我们何时能回去看看他们?”
“爹,你陪我一起回去好吗?祖母和太祖母也一定念你……”
“爹……好吗?”
容少卿始终未应,兀自出了半晌神,拍了下容嘉言的屁股,“赶紧睡吧,睡醒爹爹也交给你一件事做。”
“什么?”
“先睡觉,睡醒再告诉你。”
第十六章幌子
容少卿要容嘉言做的事,是帮他写招牌幌子。
他这两天在街上转了转,实在没什么自己能做的营生,虽说碍着面子觉得自己该做个掌柜,再不济也要做个账房先生,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真给他个掌柜的做,他也未必做得好。他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从未在家里的生意进项上用过半分心思。到了该立业的年纪,正经只跟着父兄出去过一次,才见了些世面便遇了官司,在大狱里一待就是好几年,别说掌柜的该有的思虑,即便是做账房先生,他也不知如何记账。虽然觉得这些慢慢学来,应该不难,可这年月,哪家铺子也没那闲情养人。
却是今儿个晌午嘉言说教冬儿写字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肚子里的墨水,无心考功名,也做不得教书先生,在大街上立个摊子,代写书信却是绰绰有余的。虽然也是抛头露面,但好歹算是读书人,不用低三下四地赔笑脸逢迎伺候人。再者,他转遍了安平县城,也没发现有做这个营生的,纵然来找的人少,但独他一份,多少也能有些进项,至于以后……再说吧,好歹先有个事做,也不算个连儿子都要担心他的闲人。
芸香听容少卿要做这个,暗暗觉得这个营生不好做,只看安平县这几年也没什么代写书信的摊位,便知这营生不好糊口。一来这县城不大,人口不多,没那么多书信字据可写;二来,纵是有要写书信立字据的,谁家还没有个会写字的熟人呢。便是亲戚邻里都不会写,常去哪家铺子买东西,托人家账房或掌柜的帮忙写封短信,都是邻里熟客,人家也多半不会拒绝。普通人家,能托人情办的,多半不愿花这个“冤枉钱”。
不过见容少卿好歹能舍得脸出去做事,她自然也不好泼冷水。
陈氏夫妇也和芸香一个心思,为了不打击容少卿,陈张氏还提起早几年高家的二女婿颜秀才也曾做个这个营生,“就在火神庙外头,他那会儿刚来安平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早就不在了,为了糊口就立了个摊子给人代写书信。”
“记得。”陈伯一边帮着容少卿用竹竿扎绑幌子,一边帮腔,“干了有大半年吧。”
“小一年呢。”陈张氏道。
“那后来怎么不做了?”容少卿问。
怎么不做?当然是糊不了口,做不下去了呗。但这话夫妻俩都不好出口。陈伯是老实人,说不来谎话,没言语。陈张氏扯了个别的由头,“这不是遇见如玉娘了吗,俩人看对了眼,成亲之后就不干了,原高家的纸扎生意想让他们小两口儿做下去,不过后来到底没做了……”
“怨不得不做……”容少卿调侃,“这是攀上了高枝儿,入赘了。”
陈张氏一笑,“算不得,人家可也是秀才呢,咱们安平县到现在也就只这么一个秀才。”
芸香立在一旁,忽然开口打趣:“听爷这话音倒有几分羡慕,想是也盼着有这缘分?”
容少卿看向芸香,知她不会无缘无故在人前与他这么调侃,这多半是说给陈氏夫妇听,想择清和他的关系,应说:“自然,最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到时请你和大叔大婶喝喜酒。”
陈氏夫妇一大把年纪,自然也听出来了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言外之意,谁也没吭声。容少卿说完那话冲芸香一笑,也低下头拿了两根较短的竹竿在手中比划,不再言语。
一时的沉默,让芸香觉出自己才说的话着实有些刻意,容少卿那话答得也同样刻意。
好在容嘉言这会儿睡醒觉跑了出来,好奇地上前问在做什么,气氛才不至于尴尬。
容少卿说:“这是爹的招牌,等爷爷帮爹做完了,你帮爹往上写字吧。”
“好啊!”容嘉言应得开心,“写什么?”
“我想想,一会儿写的时候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