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勉强回过神,缓缓低下头。
浅色的锦袋已经沾了血,被染得暗红斑驳,缚绳在奔波之中脱开了,隐隐约约地敞着半个口子。
光线暗淡的袋口里,数不清的浮光正细细地闪着,活似装着满满一捧粼粼星子。
黎梨只垂眸望了一眼,就兀的想起她曾对沈弈说过的话——
“我幼时娇纵挑剔,圣上为我选的朝珠材质十分特殊,夜间浮光细闪……”
锦袋稍倾,一串细光璀璨的玄色珠子乖巧地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指尖从每一粒珠子上描摹而过,眼眶里的泪珠子颤了又颤,还是滚落下来。
这串珠子,粒粒都是她亲手从自己的朝服裁下的,是她亲自搓了彩丝金线穿起的,是她年幼时诚心祈愿,跨越了万里河山,从京城送到遥遥苍梧边关的。
是她的朝珠。
——当真在他那里。
顷刻之间,黎梨的视野就被泪水模糊了。
她好像能见到那道熟悉的少年身影,他带着它踏上城关沙场,又带着它回到京城,带着它在学府在武场,在七年的光阴里,与她一起渐渐成长。
阔别良久的珠串回到手上,她的痕迹已经陌生,反倒是他留下的痕迹,花香浅浅,才让她真正觉得熟悉。
黎梨心中一时百感,好像喉间哽满了沙砾,就算
弋
张了口,也是艰涩难言。
她囫囵擦去眼泪,想将朝珠放回袋子里,谁知稍一动作,又有张素白的手帕从锦袋里掉了出来。
青涩的梨花刺绣飘落在她的手上。
黎梨眸里的光点晃了晃。
这是她在蒙西县城,说要送给云谏,却在误会他与旁的女子有所私情时,负气剪得稀烂,还与那句“现在不喜欢了”一并传给他的碎帕子。
当时她的行止与话语都很伤人,但事后他没问,也没同她追究,她没心没肺,很快就将此事忘了个干净,只道自己刺绣没有天赋,哪怕把帕子剪碎了也不算可惜。
可她手里的帕子却是完完整整的一张。
黎梨缄默地捻起手帕,触手便是微突的针线纹路,那些七零八落的帕子碎片,被人用绣线,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
将它缝回了完整的模样。
她看见帕子上新添的针脚,比她的还要笨拙生涩,歪歪扭扭,却认真耐心地缝起每一道裂痕。
她都不用费力,就能想象到那位拿惯了刀剑的少年,是如何在蒙西鸡飞狗跳的忙碌日子里,抽着夜间的空闲,伏在桌案,与针线苦苦纠缠的。
梨花帕子被他补好了,一如她当日绣好时的模样。
可黎梨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贴身随携,两物沾满了他的气息,黎梨拿在手里,凄然坐了半晌,终是趴到了游廊的靠背上,掩脸泣不成声。
第54章许愿
壁灯的灯油枯尽,廊间只有惨淡的月光,冷冰冰地洒在三人身上。
一门之隔里面,少年痛苦地低声嘶吼着。
黎梨握着栏杆,泪珠子成串地坠落到廊下鱼池里。
她频频回看门扉,又频频不忍地错开视线,最后噙着泪问萧玳:“好久了,何时才能出来……”
萧玳安慰她道:“别担心,久一点是好事,说明陶娘动作谨慎,处理得小心,往后更有利于恢复。”
沈弈叹息着站在一旁。
胡虏待审,但两人都不愿丢她自己在这惶惶等待,又陪她站了良久,直到廊边拐角有名士兵着急忙慌地跑来。
火急火燎的,似乎摊上了大事。
“陶军医,陶军医!”他人还未跑到,急切的喊声已经传了过来。
萧玳皱眉,低声制止道:“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