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菡拧眉,沉吟片刻,说:“你真要去?”
陈礼:“去,为什么不去,他们现在越开心越美满,屠刀落下来的时候叫得越凄惨,结局越凄凉。从天堂到地狱,我这么过来,他们也得这么过来。”
“我去换衣服。”陈礼说。
韦菡:“吃完饭再去。”
陈礼“嗯”了声,折回房间。衣服换好,她随手卷了袖子,坐在窗边给右手贴肌肉效贴。
东林之后,她的手已经离不开这东西了,很多时候还要搭配止疼药和喷雾。
谈穗母亲安排医院专家给她做过检查,结果显示,她的手要尽快接受治疗,但治疗结果是恢复到最佳状态,还是从半残变成全残,医院方面给不了任何保证。
陈礼鬓角冒出汗,她靠坐在窗边,单手压着药板,从里面抠出一粒止疼药吞下去,之后很长时间仰躺在椅子里没有声音,直到阿姨过来敲t?门,叫她吃饭。
饭后,陈礼带着韦菡事先准备好的青釉水仙盆赶往师家。
师茂典掌管偌大一个景石,标杆项目一个接一个,蝉联省“最具行业影响力”四年,竟然于百忙之中抽空在家等候,可见对师蠡——师飞翼爷爷——的重视。
陈礼看着,只觉得虚伪恶心,她把青釉水仙盆交给等在院里的管家,提着相机包往客厅走。
“阿礼来了。”师茂典率先开口。
陈礼应了声,笑道:“爷爷,半年不见,您又年轻了。”
师蠡被恭维,立刻眉开眼笑,招着手说:“快过来坐,最近很忙吧,看着瘦了,气色也没之前好。”
陈礼:“我们这行夏天是旺季,工作室预约多。”
师蠡:“一定注意休息,你还年轻,真把身体熬坏了,以后有的是罪受。”
陈礼面上微笑,心里尖刀在割:“这是上个月偶然淘到的青釉水仙盆,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管家适时弓身在师蠡旁边,打开盒子给他看。
师蠡:“宋汝窑的真品,阿礼有心了。”
陈礼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八十大寿一辈子就一次,自然要有心。”
否则怎么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把自己儿子、孙子折在自己寿宴前后这个事实一直记到死那天。
师蠡让管家把东西收好,和陈礼闲聊了一会儿,拍摄开始。
师蠡前半生穷苦,后半生,儿子一夜暴富,沾了他的光,开始报复式的收集古玩,品茶参禅,好让自己看起来足够高雅有品,实则根本没有丢掉骨子里的狭隘,拍照一定要拍出大家长的掌控欲和威严感。
陈礼看破不说破,从三点一直拍到六点结束,借口工作室有事,拒绝了同进晚餐的提议,收拾好东西往出走。
“阿礼。”师茂典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陈礼。
陈礼回头:“嗯?”
师茂典走出来,压着声音,一脸的惋惜:“快到你父母忌日了吧。”
突然开始的话题,如同一个接天的巨浪将陈礼瞬间吞没,她被入骨的冰冷裹挟。
师茂典说:“可怜他们英年早逝留下孤苦无依的你,整整十八年了,还好都熬过来了。别难过,事事往前看。”
师茂典语重心长,说话时和慈爱的长辈一样拍着陈礼的肩膀。
陈礼陷在无边黑暗里,有一秒几乎控制不住表情:“知道了,多谢典叔关心。”
师茂典点点头:“去吧,晚高峰路况差,开车注意安全。”
陈礼和谢安青同款,但没有兔子的鞋踩在圆润的鹅卵石上,每一脚都仿佛硌磨在她骨缝里,磨出粉末,鼓胀她的关节,让她变得僵硬、疼痛,快要被撑破,留给师茂典的背影却笔直平稳,干净利索。她坐上车,掉头离开,走出很远才忽然发现空调没开,车里闷热到让她窒息。她一脚刹车踩到底,停在别墅区清幽安静的路边。
恨在车厢里爆发出尖锐的轰鸣。
陈礼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风速调到最大,抖着手给自己点了根烟,深吸入肺。
短暂的眩晕感让她平静,过后变本加厉。
她一连抽了四根。
再想去拿的时候,随手扔在杯架里的手机猝不及防亮了,谢安青的微信显示在屏幕上。
【礼姐,我帮人抓刺猬,被扎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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