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也是,当初就该让我替了无疏的活儿,让他替我去四处跑腿给你报信,不也就没这桩事情了嘛。他一个小孩下手没轻没重的,也就你敢信他,我当时在整个府里窜,可没把我累死。”毋离打了个呵欠。
“你怎晓得这不是我故意安排的呢。”
“甚意思?”毋离呵欠打到一半,没听明白。
裴厌辞笑笑不说话。
无疏若只是跑个腿,越停又怎么会气急败坏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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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升倒是积极,第二天他就拟好了初步的名单,拿来给裴厌辞过目。
“裴管事,这个您看看。”他一脸讨好地笑道,双手捧着名单,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齐管事不必如此,咱们都是一样的。”允升姓齐,到了管事级别,他们才有资格用自己的姓。
“就算是仆役与仆役之间,也哪能一样啊。”允升笑着,脸上每一块肌肉都是谄媚的味道。
上一次自己刚升管事时,允升带他去茶房,还一副爱搭不的样子,随便应付两句就走了。这回转变这么大的原因,无非是他更加明显地受到顾九倾重视。
“若是这么说的话,这份名单,该是我拟好呈给齐管事的。”裴厌辞惭愧道,暗暗捧了一下他,“最后竟劳烦齐管事一人全做了,反倒让我得了清闲,实在罪过,改日我请你喝酒。”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裴厌辞暂时还不能堂而皇之地受着,他上头毕竟有张怀汝撑腰,回头这对义父子在顾九倾面前添油加醋告他一状,无端增加麻烦。
逞一时之快的事情,他不会做。
至于喝酒,改日的事情,那就是遥遥无期,说个客套话。
听到这话,允升面色倒是舒缓了不少,“说到底,你我都是为殿下做事,咱们只要把这件事情做好了,才不负殿下的众望。”
顿了下,他道:“这份名单你看着若无疑义,咱们便按照上面的来。”
裴厌辞之前都没关注过府里那些下人,昨晚越停提点了一番后,他才大致明白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抱团和斗争。往大了说,有左右政局、改变历史走向的朝廷党派纷争,有后宫间的妃嫔争宠;往小了说,一宅之内,一院之间,主子与主子,下人与下人,都有争斗。
太子府内虽然只有一位主子,无须站队,但顾九倾对张怀汝和他几个心腹宦官的亲密态度,让底下人有了不同的想法。
除开被太子和郑家网罗游说而来的幕僚和刺客,府内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仆役,这些人有的想要往上爬,就难免把心思动在张怀汝那些人头上,各种讨好巴结,比如赵管事之流。
只是宦官残缺之躯到底受人轻视,张怀汝学识不高,顾九倾又常听他的建言,清高的世家幕僚自然瞧不惯,这与某些仆役想法不谋而合。久而久之,他们也抱团起来,彼此间互相提携,隐隐有与张怀汝分庭抗礼的意味。
允升拟出的名单,两方都有人走,只是与宦官走得近的那些仆役走得更多出许多。
“齐管事,这份名单,你问过殿下的意思了吗?”裴厌辞问。
“还没有,近来得见殿下的机会少,你常在殿下跟前走动,若觉着没意见,就把名单呈给殿下过目吧。”
“殿下的意思,恐怕与这份名单相左,不会同意的。”裴厌辞直截了当地点出来。
“这是何意?”允升皱眉。
“殿下刚遭逢幕僚之难,在陛下处死那些已经揪出来的世家子弟后,他又进了一趟宫,回来后殿下便开始着手削减人手。你觉得那次入宫,陛下会与他说甚?”
允升琢磨了下,摇头笑道:“是我揣摩上意不够多啊。”
还未揪出的世家弟子伪装的幕僚,以及身份有伪的刺客、死士云云,这次必定不能待在府里,得悉数清干净,否则再被查到,陛下绝不会像这次这般轻易放过。
所以,这次必定要清除得一干二净,一个不留。
而不是走几个留几个,剩下一堆人胡乱充数。
“你改一改吧,增减些人。”允升轻描淡写道,“难怪殿下器重于你,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看来没你把关不行。”
装,继续装。
这么明显的事情,久在宫里摸爬滚打过的人怎么可能不晓得,且他背后还有张怀汝,这份名单可能就是他授意拟出的。
若他对这份名单没意见,允升已经办了事,让他跑腿呈给顾九倾,这无可厚非,等来的就是被顾九倾一顿责骂,这点小事竟然办不好。
他若像现在指了出来问题所在,允升昨日已经做了那么多,今日合该他来改名单,添加上去的,绝大部分会是幕僚死士那些人。他们想必早就已经收到了风声,被清出府了也不要紧,但与幕僚抱成团的剩在府中的那些仆役,便对他“赶尽杀绝”的做法有了想法。
这些仆役的想法与毋离那般单纯,不会琢磨上面到底几个意思,只会看到眼前,你裴厌辞把他们交好的人都清出去了,那就是与他们作对,自然对他心怀敌意。
而被替换下的人,又多数是与宦官交好的人,他和张怀汝之间已有嫌隙,不可能再走得近。
如此这般,他两头不是人,以后若是要在府里做点甚,只怕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