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倾迫不及待地翻开,“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甚呢?
没想到裴厌辞真的办成了,没想到上述的律条拟得相当之好,没想到他也可以在郑家人面前硬气一回,扳回一成。
实在让人畅快。
意识到太顾及法条,他嘴里不忘关切,“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他听闻府里人说裴厌辞带着人离开府上后有派人去追寻他的踪迹,想知道他想央谁帮忙。裴厌辞没有驾驶府内的马车,他的人跟着马车在城里绕了几圈,发现最后停在方大儒的府门前。
“去城里的客栈住了几日。”裴厌辞道,“这是宋家、方大儒和越停给的。”
“越管事还未离开安京?”顾九倾有些诧异,听到这些名号,顿时放心了许多,他从手下那里得知,裴厌辞三人这些天一直住在那里,假装不经意道,“你竟与他们结交甚好,平日里见你都在府里,也不见与他们有往来。”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手下早被扼鹭监的探子盯上了。
“都是托殿下的福,否则他们哪里瞧得上一介小小总管。”裴厌辞说道,“他们都想为殿下做事,哪怕略尽绵薄之力。”
突然,他身子被人抱在怀里。
“殿下?”
“有你在,真好。”
顾九倾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轻嗅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体香,在无人看到的耳后,褪去庄静沉穆的冰冷铠甲,黑褐色琉璃般纯净的眼眸慢慢吐露出对他真实的温柔。
“小的说过,殿下可以全心全意地相信小的。”裴厌辞感觉有点痒,出神了下,想了想,还是将手搭上他的背。
“小的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因为无落吗?”
耳畔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裴厌辞因为这个稍显陌生的名字而顿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
这人是不是有点喜怒无常了。
顾九倾松开了人,眉宇冷峭,口吻嘲弄,“果然是因为他,你才对本宫如此忠心耿耿,是吧?”
“小的是为殿下,为无落,也为自己的前程。”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也快忘记当初太子是因为怀疑他喜欢无落,自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这才开始全然信任他,重用他,“他的病怎么样了?”
眼看马上都要立夏了,不知道这人还能拖多久。
“死不了。”顾九倾说完后觉得自己吃味又刻薄,与平时的他迥然两样,缓了缓心情,“本宫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看了,一直在吃药调养着。本该让你多去他那边走走,团聚一二,但大夫说他得了肺痨,不太好去探望。”
“小的都听殿下的。”
见他乖巧应着,顾九倾心里舒服了许多,相信这些时日不见,裴厌辞心里对无落的感情淡了许多,他日再找个由头,让他顺成章地病故,便算了结了。
“殿下,小的是不是没别的亲人在世了?”裴厌辞伤心地看着他。
顾九倾见他还未想起从前的事,无声叹了口气,道:“你的父亲因贪污赈灾粮款入狱,没多久就在狱中病故。你的母亲和姐姐被打入教坊,听闻此噩耗后,纷纷自尽。你族中的其他叔伯悉数流放至边疆,早就没了消息,不知生死。”
“小的的父亲因何入狱?”
顾九倾看向他,“怎么,你想为自己家人翻案?”
“是有此意。”裴厌辞的手抓住拿着新拟的法条,上面的墨堪堪晾干不久,两人之间弥漫着浅淡的书卷气。
“本宫之前也动过这个心思,只是,”顾九倾摇头,“他的贪污案当初闹得有点大,前因后果明明白白,人证物证俱在,这事板上钉钉,没有任何可辩驳的地方,就算是本宫也无能为力。”
他的手攥着卷成圆筒的纸张,看着裴厌辞,一点点地用力。
两只手在纸页两端凝滞了下,终于,裴厌辞先松开了手。
顾九倾满意地勾唇,收了纸。
他就是笃定了这人会妥协。
否则还能有何办法呢。
他只是一介奴仆,自己轻易就能掌控他的命运。
即使他很聪明,有时候能力强到让他害怕。
但他永远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