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此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牵着一小童突然从宅中跑出,扒开将要落锁的大门,哭喊着冲到其中一驾马车前:“郎主!求郎主带上我们母子吧!”
女子扑跪在马车旁,哭嚎凄厉,身旁的小童见母亲哭,也跟着不停哭泣。一众知道内因的家仆不敢作声,其他家眷挤在后面几驾马车里,亦垂头噤声,不忍去看。
魏人皆是蛮夷之流,一待城破,留在城中的妇女孩童会是何下场,不言而喻。
少顷,女子面前的马车窗幔掀开一角,露出一个男人戴着玉扳指的手,车中人用手背轻挥了挥,不耐烦道:“拖走!”
老管家闻言不忍,但也只能向几个家仆吩咐,将那女子和小童拉到一旁。
“求求郎主了!别抛下我们母子!”女子哭喊着,十指死死扒在马车上,拼命挣扎,指腹皮肤被木纹磨脱,生扣出数条血淋淋的抓痕:“求郎主念及往昔情谊!郎主——”
话音未落,车帘被唰地掀开,车上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极其不耐,指着一行十几驾车马,对她道:“晦气!你瞧瞧哪里还有能塞下你们的地方?”
说着,又对下人道:“快让她滚!再拦车就将她双手剁了!”
“郎主!”那女子脸色一白,然而下一刻,却见面前的男人突然瞪大了双眼,视线僵滞地直看着她的脸,少顷,从嘴里涌出了满口的血。
“……”女子愕然看着男人,大张着嘴,终于尖叫出声:“啊——”
待一众家仆回过神来,只听唰地一声,贯穿男人胸口的长剑已被拔出,男人的身体骤然歪下马车,咚地栽在地,砸起一片扬尘。
众人以为是魏军杀来,女眷的尖叫此起彼伏,家仆们慌忙逃窜,老管家瘫倒在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持剑少年,惶恐道:“你,你不是魏人,你是何——”
谁料,那少年出剑极快,老管家话未说完,便已身首异处。
其他家眷见此,连滚带爬跳下马车,四处躲逃,却被周遭瞬间围上来的死士截住。
女子看着自家郎主的尸体,惊怔瘫坐于地,直到身后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才惶然回神,转身伏跪在那人脚下。
她抬头看清来人,见对方一袭白衫如雪,舒眉朗目,垂眸看人时,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笑意,全然不似传闻中那些凶神恶煞的魏人,才将将松了口气。
女子连忙攥住那人衣襟,哭求道:“求郎君救救我们母子!妾愿做牛马,供郎君差使!”
来人微笑不语,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他身上没有旁的配饰,仅在腰间系了一只青色香囊。
而那女子的手,方才似乎碰到了那只香囊。
素白衣衫被抓出血红的污痕。女子只觉头顶一冷,再看去,方才含笑的眉眼竟陡然生出慑人的寒意,不禁心下一惊,撒开了手。
谢辞解下香囊,反正看了看,见缎面上并未沾染血迹,目光才柔和下来,转头去看那小童。
小童畏缩地退了半步,刚想往自己母亲身后躲,便被他大手抚上头顶,温柔地揉了揉,笑道:“为何要躲?”
那小童畏惧地看着他,又回头看向自己父亲的尸体,怯声道:“是你杀了阿父吗?”
谢辞蹲下身,神色温和,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意:“是我杀了他,但他不是你阿父。”
小童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不明白他后半句话的意思。
谢辞十分耐心,温声道:“从他弃你不顾那一刻起,他便不配再做你父亲了。”
小童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你看,”谢辞转头望向被死士驱至角落的其他家眷:“你的不幸,他们皆为帮凶。”
他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刀,递给那小童,用下巴点了点那小童父亲的尸体:“你若敢将这刀插进那人胸口,我就帮你将他们都杀了,如何?”
一旁,女子闻言一窒,见小童懵懵懂懂接过短刀,连忙将刀劈手抢下,然后将小童护在身后,惊恐地望着谢辞:“郎君饶命!我儿年纪尚幼,做不得这样的事的!”
她虽恨那男人抛下他们母子,但也不想自己儿子小小年纪被人教唆,做出泯灭人性之事。
谢辞悠悠站起身:“他命数注定要遭遇这样的人生,为何做不得?”
“郎君开恩!”那女子面色苍白,紧紧将小童挡在身后,像是犹夷片刻,突然拔出短刀,回身“噗嗤”一声扎进那男人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