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冷静。”他装模作样地,冰凉纤长的手覆在谢衍的手上,却没有实体,照理说,并不会打扰他弹琴,但这种被冰冷魂魄穿过的感觉,还是要谢衍误拂了弦,发出一声错音。
听他弹错,殷无极笑吟吟地道:“曲有误,曲有误!”
谢衍被这么撩拨过,寻常哪里能饶得了作死的徒弟,但都答应了陪帝尊玩,他全凭意志力在忍着,于是压抑地道:“错了音,是谁的错?”
“我又没有按着您的手拨错音。”殷无极道,“您甩锅啊?”
谢衍:“……这遍不算。”
殷无极好不容易抓住他的把柄,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于是整个出窍的魂魄都贴在他身上了,长发如鸦羽,倾覆了他半身,如艳鬼缠身。
他在谢衍身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挂好了自己,然后在他耳畔吹了口凉气,笑道:“罢了,再给您一个机会,一个音都不能错。”
谢衍身躯上贴着一只冰凉的大鬼,如丝萝藤蔓般绞着他,时而去亲他的墨色长发,时而又凑近吹他眼睫。
更过分的,殷无极还会揽着他的脖颈,迫使他启唇,被纠缠进近乎旖旎的深吻里,连舌尖都相抵的热烈。
“我亲我的,您弹您的,可不能错。”他微笑着舔唇,“再错一个音,您辛苦唤来的杳杳芳魂,可就消失了。”
谢衍仍然保持着盘膝的姿态,腰却是软了,弹琴的手更是在机械性地拂动琴弦。
还好《高山流水》太过经典,他有着肌肉记忆,否则在帝尊这种最顶级的美色引诱下,就算是他也不能完全保持冷静。
一曲毕,果然一个音也没有再错。
谢衍擦过自己微红的唇角,长发凌乱,眼底的浓黑快要滴出来。
“殷别崖,你很好。”他冷笑道,“吾是太放纵你了么?”
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元神出窍的陛下按在了墓碑上,腰下咯着琴,就这样被捧着脸又深吻了一番,这回不必弹琴,是真的可以享受了。
“夫君弹得很好,这是奖励。”他纤长的睫毛轻颤着,赤眸里融着流火,但神情纯澈,看着特别乖。“不为难您啦,既然一曲琴音别过知己,就由您来替我刻碑文吧。”
说罢,他还贴心地递上刻刀,点了点墓碑的空白处,“就这儿,记得帮我刻上夫家的名儿,毕竟是人家的祖坟嘛。”
“……”谢衍已经不想说话了。
殷无极绕着他转了一圈,绯色衣摆像是花瓣一样,吟道:“与君生不同寝,死不同穴。虽然有一段孽缘,但毕竟不合天道,违背伦常。”
“他本该照您的意愿,斩了这段缘,纠正这畸形病态的恋慕,走正道去。”他歪了歪头,深深地笑,意味深长。
“可惜啊可惜,他疯癫、痴愚、狂热、可怜,早已坏的厉害。您瞧,已经埋进土里,不会烦您,连墓碑都不会刻上名姓——影响不到白璧无瑕的圣人。”
谢衍抱着琴,垂目看向那无字碑,蓦然将手中的琴往地上重重一摔。
“……不会吧,圣人是气的摔琴么?”这声响声极为凄厉,殷无极竟是往后退了一步,师尊积威已久,他还是有点怵的。
“弦断有谁听。”谢衍的面上已经不露愠色了,他慢条斯理地笑着,甚至看着别样的温和,但是平静如潭的眼底宛如有着漆黑的泥淖,“子期既死,伯牙摔琴,难道不对?”
“……嗯,嗯……对。”殷无极嘴上应着,又悄悄退了一步。
不是假的,谢云霁是真的被他气到失去理智了。这个表情,实在是太少见了啊。
“你想埋进谁家的坟,由得了你?”谢衍依旧温和地笑着,手中拿着刻刀,在墓碑上一蹴而就,明晃晃的“谢氏夫人”,极是独断专行。
当然,他避开了殷无极的尊名,却把自己的名与字刻了上去,半点也不避讳。
殷无极伸手摸了摸那几个字,还真不是假的,他小声道:“圣人,还是抹了吧,在墓碑上刻名,怪不吉利的……”
“嗯,是不吉利。”谢衍却抬手,对着那墓碑下的土丘,以剑意一削,直接把坟头平了。
然后,他操纵其琴弦齐断,化为朽木的前“君子之器”,把棺木给生生掘了出来,又是随手一挥,叫沾着泥泞的棺椁骤然打开。
“衣冠冢。”谢衍只是看了一眼,看见里面只摆着凤冠霞帔,半个人影也没,就明白了,“本来这里是放你那白瓷美人偶的吧。”
“坏了嘛。”殷无极摸了摸鼻子,心里也虚得慌,“总、总之,刻什么都行,过了过了,算您过了……”
“不过了。”谢衍踏进棺木里,往那锦绣嫁衣里一躺,嫁衣如火,白衣却如雪。
他惫懒地抬眼一瞧,见小徒弟扒着棺木往里望,眼底里满是茫然失措,他又十分温和地一笑,道:“别崖,麻烦把棺木关上,原样埋回去。”
“啊?”殷无极愣住。
“你那戏本子里,不是书生要殉情么,同葬一穴也算殉情。”谢衍敲敲棺材板,觉得不错,腰间垫着的嫁衣质地也精细柔软,反正比压着琴或者是抵着墓碑舒服。
“反正我连名都写了,这个棺是我的了,帝尊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