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当然会给他面子,不等他开口,就主动圆场,“宋宗主有意自主抗击北渊魔兵,吾已抽调中洲精锐修士以个人的名义进入东洲,加入仙门联军,共同参与阻击魔兵。”
道祖听出他此话的隐藏含义:他那徒儿宋澜,并未主动要求谢衍本人率中洲仙门修士,越过两洲边界,进入东洲与魔兵交战。
东洲和中洲到底有隔阂,宋澜不主动要求,不到万不得已,谢衍不会主动这么做。
道门在敌视魔兵时,也在防备儒道,防备谢衍。
宋澜怕他的手伸进来,就不会再收回去。
比起魔兵这种暂时性的威胁,他更不想看见东洲变色。
谢衍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圣人取了折中的方案,派遣修士支援,协助他组织仙门联军。”
道祖叹息,“老道那徒儿,疑心病重了些,在这等局面上,真是有些拎不清!如有得罪圣人……唉。”
“算不上得罪。”谢衍摇了摇头,语气低缓。
黄昏岁暮,谢衍挑亮烛灯,漆黑的眼里倒影微光,窗外早已风疏雨骤。
他道:“仙门联军名义上是由宋宗主组织,这是后辈的第一战,吾早已功成名就,不需要这些虚名,本就不该夺他立足的第一战。”
魔君亦是明白东洲与中洲之间的复杂微妙,选择东洲作为首要目标。
北渊魔兵都打到清江边了,圣人碍于两道暗地里的猜忌,没有契机,他也无法直接下场。
从旁干涉虽然有些用处,但是无法决定战局。
假如他凭借仙门之主身份,事急从权,的确能强行夺走仙门联军的主导权,径直越过宋澜,直接对道门发号施令。
这或许能让道门损失小一些,加快战争进程。
可是,后患无穷!
倘若道门明面上的继任者,圣人都不放在眼里,还要越过边界,径直接管他人道统势力……
儒释道难道还是独立平等的盟约关系吗?怕是名存实亡了吧。
二圣的实力是有所衰落,但不是亡灭。谢衍现在当不了,也不能当这事实上的“仙门之君”!
“……殷尊主真是把仙门内部看的太透了,选择东洲开刀,几乎是必然。圣人身在其位,最不能破的就是自己定下的规矩,这样的枷锁……唉。”
道祖动了动雪白的胡须,又给自己斟茶一盏,室内仅余烹茶倒水声。
“明面上是仙门三圣,但是老道与佛宗那个大和尚,已经快要五千岁了。五千岁,与巅峰实力差了太多,虽然作为圣人,我等不会仓促离世,还能继续苟活着。但我等只要无法过天门,老死,也是迟早的事情。”
二圣年轻过,鼎盛过,无敌过,看过万千繁华,又走上不可避免的人生暮年。
直到今日,他们此世唯一执着的事情,就是虚无缥缈的飞升了。
“道祖老当益壮,何必如此悲观。何况,道祖门下两位高徒联起手来,联军亦组织的很好。吾只是帮衬一把,算不得操心。”
谢衍并不居功,纤长的双手自然垂在膝上,脊骨如松挺直,是高山之巅的风雪。
道祖取了一颗往日爱用的灵果,咀嚼两口,“圣人莫要诳我,组织的好?若无圣人在背后撑着,以那两个小子,怎么斗得过那些个老前辈。”
道祖这个境界,门户之别已经看淡,一语道破天机。
“老道知晓,现在的仙门,全靠着圣人支撑。山中无日月,老道出山时,亦听闻圣人下令开山救世,济天下,改河道,退洪水,救灾民,好,当真是好。”
谢衍不接话。道祖专程到访,难道就是来夸他两句的吗?此行真正的目的恐怕还未显露。
“听闻魔君聚集在清江边?”道祖终于提到了现在的战局。
“不错。”谢衍的拇指摩挲茶盏边缘,静静看向他。
道祖身披灰色道袍,身体松弛,鹤发衰颜。
多年前还是温润内敛的双目,仿佛生出些许浑浊,连胃口都小了许多。
谢衍惯常招待他的珍贵灵果,道祖咬了几口,觉得不够软烂,咀嚼两口,也就放下了。
“……虽是朽木残年,事关道门,老道还是会走一趟,总不能让殷尊主真的打到清静山前。”
道祖心里也不确定,一个天年将近的圣人,对上正值盛年的魔君,结果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