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不乐意?”
“谨遵先生之命。”少年站起身时,哪怕还是恭顺至极,声音却有些哑。
谢景行环着手臂,见他离去的身影,眸中异彩连连。
第53章琴剑相和
红尘卷的时间流速异常。
前天还是初秋,今日枫林尽染,寒意陡生,已是深秋时节了。
谢景行第一日用来摸清情况,原定计划是后续在城中搜寻儒门弟子,却被殷无极意外绊住。
小崽子记忆混乱,因果缠身,这乌国王都临淄城又邪气冲天,他哪里舍得把这迷迷瞪瞪的孩子放出去,只得悉心护在羽翼之下。
却不想,殷无极也是空前绝后的大魔,又怎么会真的栽在这里?
小徒弟一朝被封住记忆,乳燕投林似的,窝在他怀里,倔强又依赖的模样,让他为人师的责任感大增,硬是被缠住了。
是关心则乱,还是独有偏私,却难说了。
广陵一曲毕,余音绕梁。
殷无极跪在琴台前,手从琴弦上抬起,又攥成拳落在膝上,然后微微仰起头,眼睛亮亮的,似乎在等待先生的评价。
披着青色大氅的先生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布料上,似乎要压一压这乍生的寒意。
谢景行面色冰白,神情温柔又严厉,道:“此曲过于悲怆,你胸中积郁不平,愤慨过重,忧思成疾,恐怕是钻了牛角尖,容易一条路走到死。”
“走到死又如何?”少年帝尊垂眸,“我别无选择。”
“你心中有仇恨,执着太过,已成久病,何时才能释怀?”谢景行又问。
“无法释怀。”少年挺直脊背,沉默半晌,“有人要我以恨为食。也是憎恨,让我活到了今天。”
谢景行许久未曾见过他这般神情。
当殷无极还是个孩子时,早就尝过世间炎凉疾苦,能够很好地管理自己的欲望,喜怒不形于色。
他很少有这种面带戾气,仿佛要撕碎谁的气势。
“你在恨谁?”谢景行温柔问道。
“……不知道。”他的神情渐渐平复下来,摇了摇头,神色彷徨,“我不知这恨意何处来,只知道,若是连恨意也没了,我这一生,也就了无生趣了。”
这大概是未来的心境映照在了现在的他身上。
谢景行俯下身,无声地把少年拢进大氅中,护住雏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圣人谢衍曾以最残忍的方式,逼他从绝境中站起来,与天争命。
他亲手毁了当年那个可以毫不犹豫为他死的徒弟,把他的一切打碎重塑,要他恨到熬尽心血,风干血泪,成为了如今谈笑间风云翻覆的魔道帝尊。
他在北渊掀起腥风血雨,做他的乱世枭雄,一代雄主。那些曾经不服他之人,皆是低头俯首,九叩称臣。
他锦衣华披,行走在光辉璀璨的荣耀之中,丛生的危险却如影随形。
殷无极依然活的不快乐,余生的每一日,不过苦熬,却因为北渊魔洲缺不了他,他才不得不勉强地活下去,如不断运作的机械,支撑着这偌大的魔道。
在圣人谢衍去后,他也活成了另一个他。
“先生,您身上好凉。”藏在他青色大氅底下的少年,却像是幼兽一样,伸手环住他的腰,藏起自己的软弱和依恋,悄悄地把自己的脸颊埋进他的怀中,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温度。
“久病沉疴,习惯了,无妨。”谢景行将扑到他怀里蜷着的少年揽在怀中,右手抚着他柔软的发,心中怜爱。
“我身上热,帮先生暖暖。”藏在他大氅下的少年,正在不老实的乱动,手指“无意”掠过他纤瘦的腰与背,激起一阵酥痒。
谢景行按着他的头,眼底却带着些许沉沉的迷雾,辨认不清。
忽的,他唇角微微挑起,发出一声冷笑。
失忆?还诓他,以为他是谁?
这小混蛋,逆徒,学会装样儿了。
午后阳光正好,见微私塾的书房中,陈列着许多书架,塞满了天下藏书,大多都是当年他在尘世行走时收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