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失重,殷无极的意识猛然向下坠落。
不系之舟突然被勒住了绳子,风筝线被猛然拽动,他的意识从飘荡的九天之上落下来,重新回到了世间。
滴答,滴答,滴答。
冰凉的露水滴在他的脸庞上,带来锥心刺骨的凉意,殷无极的眼还未睁开,却在意识回归时,感觉到胸口钝痛不已。
好似有什么东西贯破血肉,穿透他的肋下,时时折磨着他,温柔又残忍。
殷无极眼皮沉重,实在睁不开。
他感觉自己身体悬空,脚腕轻微摇晃,未能挣脱,却激起叮当声响,是铸铁的敲击声。
九幽下极为安静,所以声音会无限放大。他分不清自己所处之地,为求谨慎,他不再挪动,而是缓缓地等意识归来。
忽然听见一段对话,声音由远及近。
“圣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是极为不赞同,重重用拄杖敲击地面。
道祖痛心疾首:“圣人,重开九幽,囚禁魔君……做出这等事来,你想过,身为仙门之主,你该如何停止这场仙魔大战,又如何向仙门、向天下交代吗?”
“……道祖此言,难道是认为,我做错了?”再响起的声音,清冽淡然,不疾不徐。
“圣人难道觉得,在战场上带走魔君,未过任何仙门程序,就直接关入这九幽大狱——”
“这叫无错?”
谢衍轻笑一声,拂袖,“无错!”
“今日我与佛宗来此,就是要督促圣人除魔。”
说罢,老道撩起道袍,似要向前迈步,“以绝后患!”
谢衍白衣墨发,身形颀长,此时却在九幽大狱底部的牢门前,悍然横剑,挡住两位圣人。
剑啸之声,极为凛冽。
“二位圣人,留步。”
谢衍本就孤高至极,后来收敛性格,是为做合格的仙门之主。
后来世人将他捧得太高,他反而为声名所累,不能事事恣意,于是更主张中庸与实用,不再以名士之风行事。
今日,他睥睨一瞥,更是双瞳漆黑如寒水,疯狂又冰冷。
谢衍的声音寒如秋水,道:“魔君与吾决战,最终为吾擒下,自然是属于吾的东西,吾想杀就杀,想囚就囚,如何处置,吾说了算。”
“旁人想动半个指头,问过吾了?”
落地有声。
在幽暗深处囚室的殷无极,听见这一席话,脊背更似被冷汗湿透,浑身发冰。
“圣人,怎么这般任性!”道祖痛切不已。
“一个月了,半点消息没有,仙门魔道,偌大五洲十三岛,皆都在等着你的音信,你偏偏做下这等丑事——”
佛宗此时叹了口气,他为调停,先安抚将拄杖抬起,指向谢衍的灰袍老道。
那杖都在抖,可见气的厉害,“道祖息怒。”
谢衍却轻轻转过脸,清雅无双的面庞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道:“道祖之意,难道是教我杀了魔君?”
“永绝后患,这是为仙门计!圣人当须决断!”
“此时杀了魔君,道祖还想不想北渊退兵了?”
谢衍平静道:“东洲半壁,皆在北渊实控之下,仙门联军,更被魔修逼到绝境。道祖偏又重伤,若在此时逼我杀魔君,可想过后果?”
“已入北渊的大军,或有十万之众。边境陈兵的,亦不少于三十万。除却魔宫元帅萧珩之外,深入仙门腹地的,还有将夜。”
“我若是取了魔君殷无极的性命,魔兵非但不会退,而是会举决死之意,甚至拉着东桓洲,玉石俱焚!”
圣人的语气舒缓,甚至带着几分温柔之意,却是惊悚:“道祖,您的徒子徒孙,不要性命了?”
“……圣人!”
谢衍似是没听见这厉喝,甚至还向前走了一步,剑尖点地,划过雪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