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模范的君臣,越显的假。
殷无极的身影如同掠影,修为低微者根本看不见他。
他也不想让自己微服探望萧珩的事情暴露,于是并未叫住任何人,而是径直跟着萧珩的属下走去。
不多时,他就到了将军府内的书房门口,房门紧闭。
萧珩的属下敲了三声窗棂,沉声道:“迅捷小队,冯承,前来换班。”
殷无极耐心地等待他敲完,然后抬起手,直接用手刀敲昏。
听说萧珩昏迷不醒,他心里颇为在意,刚想扮成萧珩属下的模样混进去,亲眼确认萧珩的伤势。
却不料,他尝试推了一下门,却没推动。
殷无极怔了一下,看见雕花的紫檀木格子门边站上了一个人影,他直接就倚靠在门口,用强健的脊背抵住了门。
纸窗影影绰绰,魔君当然能分辨出,这不让他进的到底是谁。
萧珩已经醒了。
“陛下,先别见面了,就这么隔着门说吧。”抵着门的将军只着武裤,赤着上身,披头散发,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殷无极沉默。
萧珩的声音听起来极是低沉,他道:“陛下,臣现在重伤未愈,不是很想见到你的脸。”
第358章是我负君
隔着一扇门,殷无极静立于门扉之前,看不清萧珩的身形,也无法从他背对的抗拒姿态中,看到当年志同道合时的情谊。
或许说,不忍看,不肯看,不愿看。
萧珩将手心覆在伤口边缘,迫使伤口再度崩裂,延缓恢复的速度。他额有冷汗,血染红绷带,脊背却抵住门,阻拦了试图探望病情的殷无极。
这样无声的逐客令,其实拦不住帝尊。
殷无极当真止了步,垂眸,轻声问道:“将军,伤势如何?”
萧珩闻言,露出无谓的笑容,道:“陛下是来看望臣,还是来要臣的命?”
君王的神情是不起波澜的水,闻言,眉眼微动,似乎被扎了一下。
他沉默良久,先用了怀柔的称呼,温言细语道:“萧大哥不肯见我,是觉得,我想要你的命?”
萧珩报以一声冰冷的嘲笑:“陛下身为北渊至尊,金贵得很,这一声‘大哥’,萧某人命贱,当不得。”
曾经曾勒马并辔渡幽河、上雪山的兄弟挚友,横扫北方、共谋天下的君臣,终是在时间的磋磨与利益的纠葛中,走到了这两看相厌的一步。
这些年,北渊太平无战事。
而这太平无事的背后,是君王收剑,将军卸甲。他们彼此望着底线,从不逾越,甚至勒着自己的脖颈,才有表面的无风无波。
他们都清楚,对刚刚起步的北渊来说,一个稳定的环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个人的考量可以无限往后推,矛盾也不宜浮出水面,这样的共识不言自明。
但顾忌大局,不代表着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们不会生出怨怼。打天下与治天下,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何至于此?”殷无极抬手,覆上门墙,语气似乎有些伤心的意味。
时光轮转,当年在他孱弱无依时护佑他,替他守门的大哥,最终不愿再见他了。
“这句话,难道是问老子?”萧珩不回头,轻嗤。“陛下已有决意,又何必有这多余的伤悲春秋。”
他们隔着一扇门对话,是不愿直视对方的眼睛。
因为,无论是看见痛切与失望,还是看见直白赤裸的杀意,都如同尖锐的锥,将一切过往刺的鲜血淋漓。
他们最初面对无限江山时,只见河流山川皆是书写未来的空白纸张,殷无极在帝车上扬鞭,驶过江山的车辙滚滚向远方,背后是浩荡如江流的时代力量推着他走。
时来天地皆同力。
那时的君臣还亲密无间,他们说“天下砥定”时,眼中都是憧憬,一定想不到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最熟悉的陌生人。
遥想当年,赐给萧珩万丈荣光的是殷无极,如今要针对他、猜疑他、算计他的,亦然是殷无极。
他们自凡人时期就认识,一千又三百余年,这世上的故人实在廖廖,对方算一个。后来历经的风雨与危难,只会在生死一线时,打磨当年并肩作战的君臣,教他们背靠着背,亲如兄弟,坚信未来再难也不会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