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将魔君令倒扣在桌面,道:“既为君臣,亦为兄弟。我当然不愿逼反我的手足,只要他听话,我也不是不能……”他顿住,又是一声长叹。
陆机垂首立于君王身侧,看着将夜带回的空酒壶,与陛下突然惆怅几分的情绪,心中有了许多猜测。
陛下在测试萧珩的服从性。
如果萧珩听了命令,殷无极心中仍会顾念着过往的情谊,心里多偏向他几分,自然不愿对他动手。若是萧珩抵抗,等待他的,恐怕就不是简单的用药放倒了。
陛下想要动萧珩的麾下,又不能轻易动他本人,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放倒他再抓人,让一切既成事实。
否则,以萧珩的脾气,收到魔兵全城抓人的消息,定然会直接披甲闯出将军府。
届时,他要是自己与陛下派出的魔兵干起来,或者干脆召集旧部违抗君命,就算他无意造反,这事一做,也是跳进幽河也洗不干净自己了。
这一壶酒,不仅是君王的猜疑,更是保护。
倘若萧珩信他,肯将其饮下,今夜的火就暂时烧不到他身上。
陆机垂衣拢袖,他拟定的旨意,自然是看到了名单的详尽内容。其中,也不乏他眼熟的名字。
殷无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又刻意在今夜将他留在身侧,已然是在说明:他还是怜惜陆机的才华,决定将他从魔宫大清洗里摘出来。
若是他再在这个关头辜负君王的意思,他就是真的不配为臣了。
一切都如殷无极预期的运行,直到将夜手下的密探急报。
“禀告陛下,中央禁军今晚有异动,本欲突袭将军府,却未能成功。半个时辰前,将军府被封住,萧大帅心腹将领急召军医——”
“萧大帅遇刺,情况很是危急!”
“什么?”殷无极错愕之余,竟是急切地向前走了一步,冷着脸道,“遇刺?是谁做的?他伤到哪里了?多重?”
“立刻、马上,派魔宫最好的医官过去!”魔君的第一反应,足以说明他的立场,“无论如何,保他的命!”
他药倒萧珩是一种保护,却不是真的要他死。
如今萧珩遇刺,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让殷无极冰冷的神情微微裂开一线,过往的情谊又占了上风,直击君王心中的柔软。
“暂时不知。”密探摇头,“将军府已经被封锁了,围成了铁桶,很难出入。萧大帅遇刺的风声是从府中放出的,我们也并未亲眼见证到,只是从进府的军医口中问到,刀刃离心口只差一寸,非常危急。”
将夜闻言,神情难辨。
毕竟,萧珩理论上最后一个见到的,是他。
陆机也微微僵住,他敏感地觉得其中不对,轻声道:“将夜刚走,就有刺客潜入将军府……这也太巧了吧?”
将夜利落地摇头,目光锐利,声音冷淡的要冻出冰渣:“不是我。”
殷无极自然信将夜,否则也不会用他。但是,这针对萧珩的一刀,直接把水搅浑了,还无端把将夜也拖下水。
倘若殷无极疑将夜,将夜身上十五日查清风波海刺杀案的任务就会被迫停滞。倘若他不疑,继续任用将夜,萧珩遇刺一事也会将局势搅浑,怎么都不亏。
殷无极立于窗下,沉默。
很快,密探又来报进度,道:“陛下,如今名单上大半已经捉拿下狱,但是由于萧元帅遇刺,他的麾下以保护将军之名,尽数驻扎将军府,搜寻刺客……”
“萧元帅还没有醒。请陛下示下,是强闯将军府捉人,还是……”
“按兵不动。”殷无极走到窗棂前,看向不详的血月。
他攥紧了拳,长叹道,“若是这种情况下,本座还是命魔兵拿人,待到萧重明醒了,本座又该如何向他解释,刺客并非是本座派的,本座其实并不想要他的命?”
君臣之间的嫌隙,只是蛛丝般的裂痕,还没有到不可弥合的程度。
君王御下,臣子越位。却是斗,而不破。谁都不会轻易突破界限。
他们或许相互防备或者算计,但是兄弟手足的情谊是真的,风雨同舟的过往,也是真的。
与此同时,被围成铁桶的将军府中,医官来回穿梭,送出染血的绷带,浓重的药味浸透了府邸,让今夜多了些许不详。
萧珩正躺在病榻上,面色惨淡,昏迷不醒。
他差点伤到心脉,又被药物药倒,在昏睡的时候被刺客乘虚而入,简直是倒霉的不能再倒霉,全凭一身精深的魔气撑着才能不死。
围绕着君王与元帅之间的博弈,魔宫各方势力正暗潮涌动。这对萧珩的一刀,直接刺破了这表面虚假的和平。
“如今,元帅遇刺,我等必须豁出性命保护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