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极给他倒了茶,为他按了按太阳穴,然后问道:“明日师尊还打算出门?”
谢衍微微阖目,似乎在养神,道:“且等等看,打了小的,老的自然忍不住。”
他这是去开战的,又不是去学术交流的。
脸都打到面前了,向来以学风自傲的魏京世家大族忍得住才怪。
殷无极看他倚着小榻,单手支颐,睫羽垂下,一副倦怠的模样,却仍有种清风雪霁的静美之感。
他倾身替谢衍挽起长发,细细打理,微笑道:“师尊辛苦,旬日后的考试,徒儿一定好好发挥。”
“我都替你撑腰造势了,别丢我脸。”谢衍捏着他的指尖握了握,习惯性地把身条抽长的少年给扯到身边来,按着他的脑袋,教训道。
“自是不会。”殷无极被他强行摸了头,也就顺势依偎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袖子笑道:“今日在茶馆里听闻师尊风采,心下向往,不知师尊明日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想去便去。”谢衍道:“也罢,见识见识也好。”
昏黄夕阳从地平线消失,繁星漫天。
谢衍不动灵力时,便是遵循常人作息。
殷无极点了烛火,放下窗边的帘子,转身看着小榻上支颐小憩的青年,眸色微微一沉。
他墨色长发垂落脸侧,容色温如雅玉,阖目时尤为静美,宛如一幅山水墨画,又好似毫无瑕疵的神像。
但少年的目光落在了他修长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锁骨,纤细的手腕与素白手指,只觉处处是景,就连那散落的白衣衣袂,都如白梅花瓣,显得那人如清风朗月,美不胜收。
谢衍其人,仰望他时,总会觉得他如仙神般淡漠,虽有慈悲,却是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冷心无情。就算是跪在他的脚下,也会觉得自己低入尘埃,污了他的眼。
可若有幸被他划入保护圈内,便能发现他截然不同的一面。
不同于对过客那般端着仪态,反倒便能觉出他的傲气,他的骄矜,他的严厉与温柔。
相较于修界同层次的大能,他太年轻了。
三百余岁便至大乘期,对旁人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偏偏谢衍做到了。
好似天道就需要一个深入红尘的修行者,他的修炼之路,几乎是一片坦途。
而谢衍的身上,合该有着未褪干净的狂傲与自负,有着质疑一切的孤勇、而他仿佛被天道眷顾,只要这般不出差错地走下去,便可一生顺遂。
殷无极倾身,将他侧脸垂落的一缕发丝撩起,触感柔顺。
年少慕艾,少年却又懵懵懂懂,不敢亵渎,喉结滚动几下,压下他过分炽热的心跳,然后轻轻将长发拨到一侧,为他盖上薄毯。
他若被欺负了,师尊会护着他,纵着他,替他出头。这种接近于宠溺的感觉,他从前从未体会过。
殷无极抿了一下唇,在灯下静静地凝视着他,眸光温柔眷恋,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谢衍是旁人眼中的高天明月,却是他一个人的温暖港湾。
第115章金銮殿上
第二日,帖子如期而至。
兴许是昨日谢衍闹的太过,魏京里德高望重的学士纷纷出动,摆了席面等他赴约。
谢衍的住处不难打听,第一时间,请帖便递到了殷无极手里。
谢衍晨起时脾气大,若是触了他的霉头,怕是要被直接丢出去。虽然自从收了徒弟后,他的古怪脾气克制了些,但若要打扰师尊歇息,被嘲讽两句是常事。
殷无极拿了帖子,不得不去叫醒师尊,就轻轻晃了晃似是浅眠似是入定的师尊,轻声道:“师尊,起床了。”
唤了几声,谢衍长睫抬起,眸中带着些愠怒之意。只是一瞬间,静止的玉像活了过来,行止间融着一段风流雅意,一怒一嗔都极为动人。
他放下有些僵硬的手腕,薄唇微启,便要刻薄几句。
殷无极却揽住他的腰,像是撒娇一样往他怀里钻,搞得谢衍一懵,起床气也散了不少,不得不伸手抚了两下少年的脊背,哭笑不得:“怎么了?”
“国子监的帖子来了。”
“看来是小辈跑去府里哭了。”谢衍一点欺负人的愧疚感也没有,捋了两把少年柔顺的头发,然后拍拍他的后背,“起来吧,平日也没见你这么爱撒娇。”
“……我想去。”
“这么没挑战性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谢衍见他不动弹,一副闷闷的模样,心想他是在客栈里憋坏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是该拉出去放放风,随即笑了:“好吧,带你去。”
殷无极这才起身,看着谢衍的背影,眼睛微微沉了沉,显得如迷雾一般,浑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