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宾馆,图乐直奔陆扣家里骑去,陆扣也是今天分配,本来约好下午去找她,等骑到她家已经快四点。她爸是个高中老师,比较古板的老学究,这个时间高中还在放暑假,所以图乐溜到她家的后窗户,使劲吹了两声口哨。过了一会,陆扣出来,左右看看,看见了躲在远处的图乐,也没理他,直接便往前走,直到胡同拐过弯,图乐才追了上去。停下自行车,看陆扣一脸不高兴,便笑着道:“下午有事,来晚了,咱俩去哪?”“随便吧,我和我爸说晚上同学吃饭,能晚点回来”“好耶,走,去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陆扣白了他一眼:“不去,别起什么坏心思”“好吧,城南又新开了一家鲜族拌菜,比较正宗,咱们去那里”陆扣点点头,坐上车大梁,图乐低头嗅了下那股淡淡的香气,心情越发愉悦。他俩的关系很奇妙,介于恋人和朋友之间,做为年近五十的一个资深舔狗,他当然明白陆扣心有多高,自然是看不上他的。这家拌菜做的非常好,但是价格偏贵,而且装修不上档次,所以开业半年多,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坏。到那还没到五点,不是饭时,只有两桌客人,图乐要了个小包,点了六个拌菜。“再来一扎啤酒,一瓶汽水”“不要汽水,我也喝啤酒”图乐有些惊奇的看了她一眼,感觉今天她有点怪,以前他俩出去吃饭,图乐也起过坏心思,想灌她酒,不过她从来不喝,反而嘲笑他心思龌蹉。“怎么,不行?”“行,小姑奶奶说话,没有不行的”……半扎啤酒下肚,陆扣脸色一片绯红,显得娇艳无比。“我还没问你,分哪里去了”陆扣神情顿时落寞,叹口气道:“分到针织厂了”针织厂是个大集体企业,就是做袜子手套工作服,二百多人,全靠给几家大厂子做工作服维持着,工资常年不变三十多元。“没事,最少那里清闲,你混几年,等哥发达了咱就不干了”“吹吧你就,我真挺佩服你这还没钱,还不要脸的精神,对了,你呢?”图乐苦笑一下:“我还不如你呢,分到翻沙,就那地方干一天,出来能洗下三斤泥来”“啊?”陆扣惊奇的看着他:“你不是和你们厂长关系好吗?怎么分到这种破地方”“别提了,和我关系不错的那个厂长进去了,现在还在局子里呢,不过我这是意外,你爹可真不是东西,只顾自己清高,但凡他求求人,也不至于让你去那个破地方”“你爹才不是东西呢”陆扣立刻回了一句。不过自己爹怎么也是重点高中老师,虽然这个时代老师的地位并不高,但是这么也能联系上种种关系,其实真能帮自己找个好点的地方,只是他这人自命清高,从来不屑求人。陆扣明白,自己这个爹真是看不上自己,儿子当年高考全市第六,考上京城大学,让他风光无限。而陆扣的学习差的一塌糊涂,弄把破吉他天天幻想着明星梦,让他爹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所以一直对陆扣没有好脸色,更别提为她去求人了。“我爸的确是,死那么早,也踏马的不管我”图乐只是随口回了一句,但是陆扣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啊,我无意的”“没事,我都快忘了我爹长什么样了,来咱俩苦命的娃干一个”两个人的大塑料杯一碰,一饮而尽。……“我不想就这么像我的父母那样活着,一辈子看到头,上班下班,结婚生子,真的不想”“我说过,给我几年时间,一切都会实现”“切,先管好你自己吧”……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陆扣喝多了,图乐半抱着把她扶上自行车,等到了她家,陆扣歪歪扭扭的往大门走去,还没到门口就摔了一跤。没办法,图乐只得搀着她,一进屋,陆扣他爸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叔叔您好,我是陆扣的同学,她有点喝多了……”“啪”还没等图乐说完,陆扣他爸已经一个嘴巴抽了过来,陆扣被打得一个险些摔倒,图乐赶紧扶住她。“丢人现眼,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喝死在外面?”陆扣慢慢站直了,半边的脸已经肿起来,冷冷的看着他爸道:“我喝酒就给你丢人了,我去个大集体就不丢人了?但凡你说句话,我至于去那个大集体吗”“我陆家书香门第,怎么出来你这么个废物,我一辈子不求人,做人要有风骨,自己不中用还怪别人?看看你哥,你可有脸说这个?整天鼓捣你那些破玩意,那叫戏子,下九流的东西,就是换了名娼妓,下贱的东西,再碰这些东西,就给我滚出去”陆扣脸色惨白,一语不发的进了屋,这是人家家事,图乐心疼也没办法插嘴。“那叔叔我走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陆扣他爹板个脸,一点没理他。出了门,图乐叹了口气,现在心疼也没用,自己没那个实力,别说陆扣了,还有胡玫那边呢。没钱腰板都不直,图乐失眠了。第二天图乐顶着个黑眼圈就到了学校,教室门没开,前面放个桌子,班主任正在发毕业证。等了一会,看没几个人了,图乐便过去取了自己的毕业证,转身便往外面走,翻沙那地方,他一天都不想去。“图乐,你干什么去?今年翻沙就分了四个人,等着你去当主力呢”周放使劲喊了一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图乐本想回两句,可忽然感觉太幼稚,便没理他,还没到门口,林秃子从后面追了上来:“图乐,你干什么去?一会就下厂了”图乐停下,回头笑了一下:“回家啊,我不干了,来这就是取一下毕业证”林秃子一面媚笑:“这可是正经国营工,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了?这一个指标多少人疯抢都抢不到呢。昨天我和厂领导合计了一下,怎么的你也算是家属,所以把你改成机加了,不用去翻沙车间了,到厂里好好干”图乐一下奇怪起来,什么时候林秃子这么好心了?给自己分到翻沙,肯定周放让他爸说话了,林秃子这么办肯定是得罪周怀礼了,这不可能啊,难道老楚被放出来了?“谁说的话?”“什么?”“把我调机加谁说的话?”林秃子有些愣神,昨天他接到朱局电话的时候已经非常惊讶了,图乐和朱萍搞对象的事他倒是听老师们说过一嘴,不过还没等他找图乐的时候,朱萍就不来了。本以为这就是年轻人一时冲动,朱局的千金怎么可能会找一个工人。可没想到朱局竟然亲自打电话来问图乐的事,只是问问,但是这事谁不明白。虽然周厂长先打过招呼,可朱局的话谁敢不听?怕是他周怀礼也不敢。但是分配去向他一个人可说了不算,应下朱局,便给周怀礼打了电话,周怀礼听完只说了一句明天早上研究一下,便撂了电话。林秃子明白,这个只是一个拖的借口,他就纳闷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周怀礼一句话,这还研究啥?他也知道周怀礼有心思让周放和朱萍搞对象,但是周放没有图乐那本事怪谁?虽然说最近朱局不受上面待见,坐了冷板凳,但是也不是一个厂长就能拿捏的,另外就这点事不至于让这样吧。图乐调岗是板上钉钉的了,看周怀礼的态度最大可能是会拖一段时间,不过这不是他能操心的了。可没想到,一早上朱萍她妈便到了学校,抓着他便去了周怀礼办公室。“我说老周,你什么意思?我家老朱就调个岗都指使不动你了?”苏琴一进屋就拍上桌子来,原来他们都是机械厂的,自然很熟悉。“哪里哪里,朱局开口我能不照办吗?弟妹坐”周怀礼赶紧起来,拉着苏琴坐下,给倒了一杯茶,林秃子尴尬的站在一边,也没敢坐。“因为是昨天刚分配完,立刻改有点名不正言不顺,我想着过个十天半个月再给他调”“不成,就今天,你要办不了我找旁人去”周怀礼愣了一下,听周放说这个图乐与那朱萍早就分手了,昨天朱景辉打招呼他就有点琢磨不透,本来想晚上问问周放,谁知道这臭小子晚上还没回来。自己还琢磨着是不是朱景辉只是给这小子个甜头,可刚上班苏琴就杀来了,这不对呀。心里琢磨着,嘴上却道:“能,弟妹别打兄弟我的脸了,这点小事还能办不了,我一会就让他去机加”“行,那你费心了,我也不耽误你,我还得上班去呢”“行行行,弟妹放心,我马上就办,弟妹这么上心,是不是这小子在和萍萍处朋友?”周怀礼一边往外送,一边笑着问。“没有,早黄了,那小子不干”林秃子脚下一崴,和周怀礼撞在一起。……这一早上已经让林秃子很震惊了,没想到图乐更让他震惊,本来他以为是图乐找的朱家,结果他压根不知道这事,难不成堂堂一个局长上赶子给他跑这事?甚至怕被拖延,连夫人都出马了。林秃子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陪笑道:“是朱局打的电话”图乐也愣了一下笑道:“老朱还挺会来事”说完转身继续走。林秃子一脑门子汗,什么叫老朱挺会来事,难不成人家一个局长还需要拍你马屁不成?“嗨,你上哪去?”“回家啊,我不是说了我不干了吗?”“不是说了已经给你调到机加了吗?”林秃子有点急。“那又怎么了?去哪不是当工人,不去”林秃子彻底急了,这图乐要是走了,任谁都得以为是自己给穿小鞋了。“那可是正式工人,图乐,你咋想的?说不干就不干了”“也没啥,一个月就那点钱,不稀罕,我还不如练摊去”,!“图乐,这下厂你档案才能落到厂里,你档案在厂里,有个大事小情的,要是不严重,厂里都能替你担着点,另外下厂三个月学徒期,你只要会干了,没人管你来不来。趁这时间你先试试水,行就办个停薪留职,不行不还有条退路,你说是不?”图乐想想也是,正犹豫,林秃子又接着道:“朱萍她妈一早上就去找周厂长了,你这么直接就走了,也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不是”“嗯,倒是这个理儿,行,那我就先下厂再说”林秃子松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以往都是求着自己,现在反倒自己去求着别人。两个人走回去,林秃子喊了一声:“去南厂的跟着你们班主任,北厂的跟着我,现在出发”机械厂被一条马路分成南北两个厂区,北厂是总厂,都是机械加工,简称机加,南院是热加工,什么铸造,翻沙,铆焊等等,还有三个大集体的附属厂也在南厂。班主任带着一拨去了南厂,剩的和林秃子往北厂走。周放奇怪的看了看跟在最后的图乐:“你跟着干啥?你不是得去南厂吗?”“改北厂了”图乐随口答了一句。“胡说八道,这分完了还能改?”图乐翻了下白眼,实在懒得搭理这个蠢货。周放看图乐没理他,跑到林秃子身边:“林叔,图乐改分北厂了?”“嗯”“这踏马的谁给办的?分配完了还能改?”周放瞬间暴怒。“你爹给改的”……进了厂,各个车间主任来领人,一共六个车间,这里一车间最差,主要是工资低一点,原因是设备太老。最好的是三车间,全身进口设备,工资最高。不过对于图乐倒是无所谓,工资一个月也就差个二三十。一车间的主任高壮,顶着地中海头走过来,锃亮的头顶和林秃子照相辉映。六个分到一车间的跟在他后面,都是厂里家属子弟,相互都知道谁是谁的娃。“哪个是图乐”高壮问了一声。“我是”“嗯,跟我走吧”……世界很奇妙,上一世图乐也是分到一车间,一进车间图乐一阵恍惚,无数记忆中的人都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他知道很多人最后的结局,多数都不算好,之后十年国企的衰退让这些人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风光。机械厂经历几次改制,最终还是负债累累,最后一元钱的象征价格,卖给了周怀礼。在周怀礼的手上也没能起死回生,一直半死不活的。但是后世火爆的房地产却让厂子的这块地皮价格涨到天上,工厂搬到郊区,周怀礼借此身价数千万,也有说过亿的。,:()1991,我带着金手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