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刀没开口,也没有特意提醒她,从一区到这里,至少是几个小时的车程。
他心里倏然像是坠了块边角锋利的石头,压得心底那块日夜不散,早已濒临崩溃的底线再次泛起痉挛的疼痛。
……谁带她来的?
把她从家里带走,又是要准备做什么?
是不是又有人来了,是不是她又要去管其他人了,是不是又要有人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了?
“没有不高兴,”男人垂下眼,声音低哑,“但我没那么值钱,这很危险的小姐,不值得您亲自这样跑一趟。”
秦情挑了下眉,手指贴上去,毫不客气地用力揉捏他的脸颊。
“——无论这个行为值不值得,我想都不该是现在由你自己评价的。”一道稍显陌生的低沉声线忽然闯入了两人之间,那声音里有种上位者独有的冷淡,黑刀的下颌线绷紧一瞬,几乎是瞬间就从记忆里翻出了对应的形象。
“……阿德拉先生。”
秦情对他微微颔首,出于礼貌,女孩从黑刀怀里跳下来,重新拉开了那种旁人看起来有些过分亲密的距离。
然后,她看似随意的抬起手臂,很自然地站在了黑刀的前面。
这个动作,让两个原本目光对峙的男人同时将注意力转向了她,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您还有什么事吗?”秦情微笑起来,站在黑刀前面很礼貌的问道。
她表情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之前那种明媚热烈的鲜活气息却也在瞬间淡去了许多,她再次变得端庄,理性,优雅而矜持,阿德拉看着她,忽然意味莫名地轻轻叹了口气。
“没什么。”他很温和的说,目光没有看着黑刀,却是显而易见的意有所指:“只不过你的这位同伴……他的心理状态似乎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如果靠自己无法解决的话,可以来找我。”
他措辞温和,并没有半分敌意,但当他看向秦情时,那种言语之间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几分熟稔亲昵,还是让黑刀下意识地压下了眉骨,露出几分阴沉的警告神色。
“当然,”阿德拉扬起嘴角,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那只沉默地豹子,又额外补充了一句:“……他要是自己觉得有什么问题又不想麻烦你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
——狼王,阿德拉。
基地名义上的士兵长,实际意义上的领袖,在此之前的身份不明,只知道是被中央区点名驱逐的大人物。
……无论他之前的身份还是现在的位置,和从底层开始摸爬滚打的佣兵相比,都是肉眼可见的天上地下的区别。
黑刀在浴室里已经呆了很久,花洒落下的流水声似乎能短暂地冲走他脑子里一切多余的想法,这方法曾经很管用,但这一次,无论他多么努力,狼王临走前撇来的那一眼,都依然令他如鲠在喉。
热水反复淋透全身,带走了最后的血污,也激起了骨子里压制许久的疲惫感,男人混着一把热水用力擦了擦自己的脸,但这个动作并没有让他变得清醒起来,正相反,黑刀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影子,脑子里浮现的念头正在变得愈发混乱,疯狂,恶毒而暴戾。
……
水声停下,房间内响起一阵潮湿的脚步声,黑刀只围着浴巾走出来,浴室窄小,开门瞬间便带出了满身温热潮气,他的发丝仍滴滴答答的留着水,顺着上身肌肉的轮廓沟壑一路蜿蜒流淌,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斑驳水痕。
秦情没太在意他的这副模样,家里一直都是只有两个人,之前住的地方条件更恶劣些,就那么大的房间,怎么避讳都显得别扭,总归她洗漱的时候黑刀会自觉乖乖回避,至于黑刀自己一向大方,他本人都不介意她看,秦情也就不自觉地跟着一起习惯了。
佣兵的身体是无数次经过生死厮杀后野性十足的魅力,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肌肉饱满线条流畅,被浴巾裹住的黑豹尾巴慢悠悠地晃来晃去,连带着那条围在他紧窄腰胯之间的浅色浴巾也跟着反复掀起来一点又一点,有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暧昧。
但看惯了大猫的秦情很淡定,看他的眼神和看着人体速写教科书上的示意图也没什么区别,她拿了条宽大干爽的毛巾,很自然地拍拍自己的膝盖,提醒那只无视自己的满身水珠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起来很像是在用自己的气味重新标记领地的大猫:“过来坐好,给你擦擦头发。”
黑刀的眼尾余光扫了一眼大开的窗户,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他走过去在秦情面前大咧咧的盘腿坐下,宽阔厚实的背脊肌肉随之舒展开,正对着那扇窄小的窗户。
秦情:……
女孩的动作停顿一秒,很熟练地扯了一旁午睡用的小毯,严严实实的盖住了对方的腿。
黑刀默不作声,那双深翠色的眼睛却看向了女孩平静的眼睛,带了几分微妙戏谑的浅浅笑意。
“……”秦情也跟着眨眨眼,表情十分淡定:“洗完澡身上还没干,小心不要着凉。”
两个人默契的掠过了合成种强大的身体素质,这种程度的凉意根本不可能让他生病,但黑刀只点点头,他的脑袋忽然凑过去一点,鼻尖轻轻蹭过女孩的,呼吸交缠,距离近在咫尺。
少女眼色清明,任由他的随意靠近,看似宽容的行为某种意义上也是称得上冷淡的无动于衷。
黑刀垂下眼睫,轻声询问。
“……狼王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小姐?”
“因为被发现了呀,之前住的地方我也算是帮了不少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秦情很温和的解释着,“而且你迄今没有用过基因补剂的事情,他们调查一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