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去的时候,王琳正在杂货铺里整理货物,用瘦弱的双臂,踮起脚尖,高举起沉重的纸箱放至架顶。
魏芷沉默地接过她手中的纸箱,踩在一旁的酒水箱子上,把东西在架顶放好。
“小芷,你……”王琳局促地笑着,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咽下担忧的问询,转而露出有意讨好的笑容,“你吃晚饭没有,妈给你煮碗面?”
“不用。”
魏芷冷淡地说完,推开木门走进内室。
空荡荡的内室,她的折叠床安静竖在阳台边。两扇卧室门紧闭着,一扇门里是魏来连麦打游戏时特有的暴躁声音,另一扇门格外寂静,魏杉恐怕还在麻将桌上奋战。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二十六年。
魏芷打开折叠床,换上居家的衣服,将今天季琪琨刚买给她的提包,连带着包装盒、小票,一一拍照,以原价的七折放上闲鱼。接着又在淘宝上搜索同款,买了一个高仿。
她喜欢包,因为包好出手,不分尺寸,仿货也多。而衣服就不好出手了,尺寸是一方面,最难的是买到够像的仿品。
季琪琨送她的衣服大多原样挂在简易衣架上,而收纳箱里随意挤在一起的包,则都是后来买回来的仿品。
不到十分钟,她刚放上去的提包就被人拍了下来。
买家是她的老顾客,知道她的特殊要求,当即就确认了收货,一笔巨款流入魏芷的账户。
她拿出自己的华为手机,进入隐私空间,也就是另一个系统。手机桌面上,铺陈着琳琅满目的网贷APP。
魏芷挨个检查之后,选了其中一个即将逾期的,将刚刚到手的加上这段时间跑外卖挣的钱,一并还了进去。
即便如此,也是杯水车薪。
高昂的利息像一头巨兽,追着她不择方向地逃窜。
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像魏杉那样,因为赌博而负债累累,也不会因为王琳那样,因为软弱而跟着被连累。那两人早已因为网贷逾期成为失信人员,她曾以为,她和他们离得很远。
四年前,王琳被诊断为胃肠道间质瘤,需要服用靶向药物伊马替尼,一盒进口伊马替尼23500元,王琳每月需服用两盒。
魏杉是绝对不会出这个钱的,王琳如果知道真实药价,也会选择放弃。
魏芷无法放弃。
她知道那是一个愚昧而软弱的妇人,她恨她的时候远比爱她的时候更多。
但那依然是爱。
虽然是捆在她脖颈上的铁锁,但那依旧是爱。
可憎的爱。苦涩的爱。伤人的爱。
她谎称自己有医保,揽下买药的事情不让王琳插手。
爱将她推向悬崖,爱将她逼上绝路,爱让她窒息,却又无法松手。
还钱的速度永远赶不上生息的速度,无论再怎么努力,都看不到绝望的尽头。不知不觉,她已欠下百万负债。
地球上近七十五亿人,有多少人能改变一出生即赋予的命运?
穷人的孩子依然是穷人,富人的孩子依然是富人。不幸的人始终不幸,幸福的人一直幸福。财富不断积累,苦难一直流传。
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要挣脱命运赋予自己的苦难。
她绝不甘心就此认命。
“原来是真爱……”
灯火辉煌,杯觥交错的宴会厅中。魏芷喃喃自语。
她抬头凝望季琪琨的双眼,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难怪,你能够拯救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