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血迹满身,别着断雪,发冠尽散,左耳的金环摇摇欲坠。
雪越下越大,她靴下越陷越深,于是发足狂奔,她要去那处岩壁,要找到哥哥的枪。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处停下。
天色昏暗,她看不清楚,但她知道就是这里。
于是她双手刨挖着冰凉刺骨的雪,染尽了深埋其下的鲜血。
指尖冻得溃烂,她却毫无知觉。
触碰到那杆长枪时,她整个人已经蜷缩在雪中。
如同那日的斥候一样,救命稻草般地握住冰冷斑驳的枪身,似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心中的苦与痛。
她几乎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眼前一片莹白。
双眼仿佛再不能视物,粗粝干燥的雪片擦过眼睫,带起冷冽的钝痛。
于是她索性闭上了眼。
包裹周身的雪逐渐暖和至极,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暖意融融,坚硬而柔软的怀抱。
头顶风声呼啸,有几人踏雪而来。
她不欲出声,将要昏睡过去。
“。。。。。。你说,咱们这粮道也查了不止二十天了吧?”
“哪止呀?我看一月有余!”
“那为啥迟迟不发兵?如果我们早去几日。。。。。。。”
旁边那人似乎用动作截住了话头,声音放轻,耳语了一声,却还是清晰至极地传入季融耳中。
“你傻呀,有上京那位压着,军令哪有御旨要紧呢。。。。。。”
季融被冻得僵直的手指慢慢弯曲起来,双目蓦然发黑。
明明好像有了意识,却又觉一瞬间浑身血液被抽离,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她想到出征前的垂拱殿,还有那夜昏暗隐晦的烛光。
想到前几日在途中救下的孩童,又想到父亲的残腿,想到叔兄残缺不全的尸身,晕眩和干呕一齐向她袭来。
她几欲呕出心肺,却只吐出几口血水,想要嘶吼尖叫,但张开嘴没有半分声息。
如下拔舌炼狱,身受油烹刀剐,只剩喉头嗬嗬的抽动。
泪水结成冰,风轻轻将它卷去。
父亲,叔叔,哥哥。
这便是你们拥戴的帝王,这便是你们守护的百姓。
这一战,蹊跷太多。
但那时的季融完全无力思考,她只知道自己眼前世界近乎一夜崩塌。
而有些真相,一直到她这一世身死,都无从被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