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盛不放心,起身点上灯,先是轻唤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便趿上鞋过去察看。
戚寒野正睡着,但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额上全是细汗,时不时四肢还痉挛一下,像在做噩梦。
他静静地盯着那张脸观察一阵,轻声叹息,坐到榻沿上,从怀中掏出帕子,欺身给他拭汗,不知怎的,汗却越擦越多,以为是太热所致,便想给他掀开被子散散热气,却发现他将被子裹得死紧。
雍盛知道人在发高烧的时候也会感觉冷,忙去摸他额头,触手却是冷津津一片。
这倒是怪事。
既没有发烧,怎会出这许多汗,还这般手脚冰冷?
狐疑之际,又听到戚寒野在昏沉中低声呓语,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遂将耳朵贴近去听,听到他一会儿唤“哥”,一会儿喊“冷。”
原来平日里那般强势冷硬的祁副将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那几声“哥”当真是叫人难过,雍盛胸中如堵上一块巨石,上不去,下不来。
“唉,朕就大发慈悲,今夜给你当一夜哥哥好了。”
他这样嘀咕着,去自己榻上抱来被子,将戚寒野团团裹住。
正值炎炎夏日,按理说两床被子能将人捂出痱子,但戚寒野仍旧冷得打颤,好像他体内流淌着的不是血,而是千年寒冰融化后的雪水。
雍盛无法,只能连被子带人拥入怀中,并时不时去搓热他的脸颊和手心。
这样一来,戚寒野有没有暖起来尚未可知,雍盛自己倒热得火炉子一般,似乎是感知到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热意,戚寒野依着本能,将两条胳膊缠上他的腰身,不断将他往怀里按,像是要把他整个儿锲进身体里才能稍缓体内的阴寒。
雍盛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由得仰起脖子大口透气,正想着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主动来讨这份罪受,突然,满是汗水的颈项贴上一片凉意,他愕然一惊,浑身都僵硬了。
戚寒野迷迷糊糊中寻求热源,就这么将脸贴在了他的颈窝里,身上那件薄薄的蚕丝寝衣在一通折腾里早已是衣襟半敞,如此肌肤相贴,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到那处,感觉到戚寒野颤动的眼睫,感觉到有微凉的鼻息一下下喷洒在颈侧动脉上,像羽毛在轻挠,再往下……依稀是有两瓣柔软的东西贴在自己的锁骨上,他不敢去想那是什么,只觉得尴尬焦躁,浑身更热了。
而他愈热,戚寒野就将他当作取暖的汤婆子般,抱得愈紧。
也不知如此熬煎了多久,直熬得雍盛困倦不已朦胧睡去,梦中似浸溺在海底深处,被一只八爪章鱼缠住四肢,苦挣不脱。
翌日醒来,帐中空荡荡只他一人。
他仍在戚寒野的榻上,而那个大半夜作怪闹挺的家伙却不见踪影,他暗骂了一句混账爬起来,发现手脚疲软浑身酸疼,竟像被人暴打了一宿,拉开寝衣一看,腰侧竟还有点点淤青。
“狗东西。”雍盛脸都黑了,“吃什么糠长大的,这么大猪劲。”
他扶着腰下榻,见怀禄在帐外探头探脑,磨蹭半天也不进来,怒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进来给朕更衣!”
怀禄一步步捱进来,眼睛盯着自个儿的脚,不敢直视龙颜,嗫嚅道:“祁……祁副将说,让您多睡会儿。”
“他是你主子,还是朕是你主子?你听他的?”雍盛一甩衣袖,“快去打些水来,朕要沐浴。”
怀禄的腿明显哆嗦了一下:“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慢着。”雍盛觉得他不对劲,把人叫住,“你怎么鬼鬼祟祟的?抬头。”
怀禄抬起头,一副如丧考妣泫然欲泣的样子。
“怎么?”雍盛一惊,“渠勒和韦藩已经打过来了?”
“没有。”怀禄见他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亏耗过度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爷!”
“啊。”雍盛被他这一嗓子嚎得差点跳起来,捂起耳朵,“噤声噤声!一大早的能不能清净点儿?鬼叫什么?”
“爷你想不开啊!”怀禄抹泪道,“奴婢知道那祁昭玉树临风,长得颇有姿色,好巧不巧又跟娘娘有几分神似,如此朝夕相对,您一时把持不住,暂用他来排解苦思也是常事,可鱼目岂为珠,蓬蒿不成槚,他再像,也终是假的,乱不了真,更何况,他与您一样是男儿郎,这这这……这要是传出去……”
雍盛拧着眉,大致听懂他颠三倒四在说些什么了,愣了一阵,气极了:“你成天鬼迷日眼的瞎想些什么?朕与他清清白白……”
话说一半,心想我为什么要特意解释这个?
他恼得踹了怀禄的屁股一脚:“脑子里放干净点,赶紧去打水来。”
怀禄只以为他恼羞成怒,越发信以为真,捂着屁股嘤嘤地跑出去。
待沐浴毕,雍盛找来军中医正,将戚寒野病酒时的症状与昨夜的情形说与他听,打听这是什么病。
老医正虽见多识广,但平时更擅长治疗外伤,对这疑难内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他平时没找你瞧过吗?”雍盛问。
“还真没有。”老医正回答,“副将平时身强体健,偶尔有些外伤也都自己处置了,用不着下官。”
雍盛颔首,的确,在外人眼中,戚寒野简直是拥有一具钢铁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