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什么隐姓埋名的江洋大盗?”薛尘远蹒跚着嘀咕,“老兄啊老兄,薛某一介腐儒,身上可是一个铜板儿也没有啊,你莫要坑害老弟。”
任四季噗嗤一声:“东家开了这么大一个酒楼,哪会瞧得上你那三瓜俩枣?”
“那倒也是。”薛尘远放下心,不一会儿又发起愁来,“唉,贵东家所图若不为钱财,薛某就更不安了。”
任四季怪道:“因何不安?”
薛尘远道:“恐他之所图,与薛某志之所在相悖。薛某不能予之。”
“事到如今,有些事不妨告予你知晓。”任四季道,“当日你在庆春楼遭那秦家竖子灌酒欺辱,不省人事,是东家命我收留你并好生照料,此后你又因大闹文庙入狱,亦是东家从中斡旋鼎力相助,才替你解了囹圄之困。”
“啊?”薛尘远嗟讶停步,“竟有此事?任兄此前何故瞒我,让我受恩而不自知,好不晓事!”
“薛公子不要误会,东家身份特殊,所以叫我不要声张,此时挑明此事,也并非他之授意,而是任某自作主张。任某想公子明白,那位爱才惜才,绝非挟恩图报之辈,若真有所求,也万不会拂逆公子本心,公子且放一万个心。”
薛尘远闻言,深深作了一揖:“是薛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即刻得见,必当面道谢,速走速走。”
于是反掣过任四季的胳膊,加快了步伐。
过不移时,听得一道推门声响,又听任四季道了声:“得罪。”
眼上绸布紧跟着被揭去。
光线乍明,薛尘远连眨了几下眼睛。
只见自己身处一间古朴屋舍,纸窗石榻,竹帘花屏,一应陈列摆设颇有返璞归真之禅趣,与素以奢靡著称的庆春楼大相径庭。
侧耳倾听,一阵阵沙沙叶响,猜测屋外应是一片竹林。
除此之外,竟无一丝噪声乱耳。
难道已经离了庆春楼的地界?
正自纳罕,一声“薛兄”拉回他的注意力,有人自帘后探身而出,枯瘦黝黑的书生瞪着两只惶惑的大眼睛——竟是熟人。
“罗揖山?”
薛尘远忙疾走两步迎上去:“怎会是你?”
那人正是精通河道疏浚的罗仞,见了薛尘远也甚是讶异:“薛兄因何到此?”
“来见恩人。”薛尘远指着他,“庆春楼的大东家莫不就是你?”
“这可巧得很。”罗仞摸摸脑袋,“我也来见恩人。”
“莫非……”
“难道?”
“我俩的恩人是同一个?”
正大眼瞪小眼,门外有人喊道:“长姐可在里面?”
长姐?
薛尘远罗仞齐刷刷看向任四季。
任四季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不慌不忙地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去打开门,笑道:“范大公子到了,还请先入内,啊,壬小爷也在,那便请二位一同进来饮些薄茶吧。”
范大公子?
范臻也来了?
今夜组的是什么局?
薛罗二人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庆春楼掌柜的?”
门外,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立在竹林小径的尽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意想不到的人,他也不免狐疑蹙额,与身边的壬遐龄交换了眼色。
后者轻拉他衣角,小声道:“你不是说长公主殿下急召议事吗?”
“是啊,信还在我怀里揣着呢,有信物为凭,断不会出错。”范臻啧一声,长眉一挑,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我这好姐姐,一天不管闲事就浑身难受得很。”
话音刚落,照壁后转出一道清癯人影,漫笑道:“勿怪令姊,是我央她做了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