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一挥胳膊:“没摔到哪吧?纸你自己留着用。你家住哪儿?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去,天多冷啊。”
他说家住裕华小区,大爷说:“那还远着呢,怎么来这呢?”
石晏脱口而出:“我来找我哥。”
话说完自己一愣。大爷又说了两句什么他也没听清,光是点头,手垂下去捏住湿透了的裤边。
吸满脏水的裤子简直像一块冰,紧密地贴在他腿上。石晏提着裤边往医院后门里走,腿一抬膝盖针扎地疼,再一抬屁股瓣子酸得像喝了老陈醋。
冷风一刮,他“咣”地打个大喷嚏,鼻头红眼也红,落汤小狗似的一步一滞,挪去食堂找魏闻秋。
魏闻秋看见后一愣:“怎么了?摔了?”
"摔了,"石晏吸下鼻子,想赶紧终结这场意外,便话赶话:“闻秋哥,你吃饭吧,我怕你找不着我,就来和你说一声。我现在回家换衣服。”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吃饭。魏闻秋带着他去医院附近找了个澡堂子,买个号牌让他戴手腕上自己进去洗。
他接过来低头戴上,一双手冻得发白,红意全部堆积在指尖。号牌圈大,挂在他手腕上,一活动就朝下滑。
一瘸一拐刚准备进,又听男人喊他:“站着。”
石晏不明所以,但仍是很乖地昂头去看魏闻秋,吸了下鼻子。男人指着长排板凳说:“坐那,我看看。”
他想躲,裤腿却已被不由分说地撸上去,膝盖的新疤就暴露在了空气中。皮被粗糙的裤子内胆搓掉一大块,粉色的肉翻出来,渗出的血已经干在裤子里。
石晏下意识把腿往后缩。魏闻秋气得不轻,松手站起来板脸:“疼怎么不知道说?”
“不很疼,”石晏小声说:“…明天就好了。”
六岁那年他的手被铅笔尖不小心划了道口子。不深,但疼,留了黑黑的印子。
石晏怔怔举着手去找大人。妈妈举起他的手吹气,爸爸为他贴上一张卡通图案的创口贴。口子第二天就几乎完全好了。
现在十二岁的石晏其实依旧会感到些许委屈,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既冷又疼,十二岁的石晏也再没有大人可找。
但他不再流泪。
魏闻秋没说话,脸不寻常得很难看,嘴角下压,叫他把号牌脱下来。
石晏又低头摘掉。号牌刚递出去,魏闻秋拿过转身就走。
石晏顿时慌了,裤子堆在膝盖上来不及朝下放,站起来瘸着腿就去追。
浴池大厅人来人往,人声熙熙攘攘,石晏顾不得浑身窜起来的疼,朝前喊:“闻秋哥你去哪?”
魏闻秋没听见似的大步朝外走。
“你去哪呀?”石晏声音抖起来:“你生气了吗——”
他嗓门从小就不大,两句话几乎快完全被周围人声吞没。
男人依旧没回头,大步流星。
石晏小跑起来,声音还是抖,但比刚才要大些:“你别生气,我记住了,我下次知道说了。”
“坐回去。”魏闻秋这才转身看着他:“我能去哪?我买药去。”
石晏不放心,也不敢再往前跑,干巴巴地问:“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远着呢,你能走动?”
“能。”石晏忙点头,眼睛里盛着澡堂子映下来的灯光:“我能走动。”
魏闻秋没回应,看他一会,只下巴一扬,垂眸问:“真记住了?”
石晏说:“记住了。”
“嗯。”魏闻秋这才表扬意味地从鼻孔里哼了声,手叉腰咂了两下嘴,从衣服里摸出个旧手机。
“我一会就回来,你坐这不要乱跑。不,哪都别去,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手机是款式较老的早年智能机,屏幕下面带三个钮,魏闻秋在手机上摁了会,之后递过来给他:“这个号码,记得吗?”
石晏接过那手机,还没看就点头,碰也不敢碰那一长串数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退出界面找不到了。
手机又被拿走了,魏闻秋又按了几下,重新递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