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来时都是满面愁容,一掷千金,只为在佛祖菩萨脚下长跪不起,奢望漫天神佛能在芸芸众生中,多聆听片刻自己的心声。
可面前这位年轻施主,眉头虽然拧成了疙瘩,眼神却十分澄明坚定,走路时脚步四平八稳,脊背如青松般挺直。
宛如一柄历经风霜刀剑的神兵,未出鞘时便有龙吟之声。
小沙弥想得出神,没注意脚下的雪凝成了冰,脚下一滑,哎呦一声就要栽倒。
他紧闭双眼,却发现竟然不疼。
“小心。”
宗策呼出一口白气,大手稳稳抓住他的胳膊。
他凝视着前方绵延的山阶。
目光仿佛穿越了无尽风雪,望见了屹立在长阶尽头的山巅古寺,和远在此世之外的无何有之乡。
小沙弥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慌慌张张地双手合十道了声谢,再不敢走神偷看,一心一意把人带到了正殿。
“我道是谁这大雪天来无相寺,”宗策刚跨进门槛,就听背对着他跪坐在蒲团上的祁王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怎么,长夜漫漫,你也睡不着?”
宗策不语,只是仰头望着那袅袅香烟中眉目慈悲的佛祖金身,捻了三柱清香,在烛火上点燃,靠在额头上,闭目拜了三拜。
他把燃香插。进香炉。
一点香灰落在手背上。
是那道牙印消隐的位置。
“殿下,”他的目光滑过手背,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了悟一事,您为何不与策商量再做行动?”
祁王皱起眉头,不答反问道:“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请殿下先回答策的问题。”
祁王默然,许久忽地冷笑一声:“宗策啊宗策,孤从前一直觉得,你这个人绝非池中物,直到今日,孤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这世上敢同孤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除了父皇母后,和孤的好皇兄外,也就只剩下一个你了。”
宗策:“殿下有容人之量,策心中感念。正因如此,策才不愿看到殿下因一念之差,行将踏错,遗臭万年。”
祁王瞬间攥紧双拳。
“遗臭万年……”
他嘲讽似的扯起嘴角:“这话说得倒是道貌盎然!你我既然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担心什么遗臭万年?”
“成功了,或许你我身后名还有待商榷;一旦失败,以我那皇兄的性子,我定是留不下性命的,至于你……”
祁王松开双拳,怅然叹道:“真有那一日,你还是早些自尽吧,免得被孤牵连受苦。”
宗策摇摇头。
“策同殿下说这番话,并非怕死,”他说,“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亦五鼎烹,不过区区一死尔,有何可惧?”
“但太后与了悟一事,倘若将来东窗事发,整个尹家皇室都将因此而蒙羞,殿下届时又该如何自处?且太后今年四十有一,妇人四十有孕,在民间也并非罕见……”
“住口!”
祁王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