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慎道:“你只听你想听的,我也只说我想说的。”
乔柯垂手道:“我娘是无辜的。”
裴慎拽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叮当作响的手环上:“我被关在这里,又是因为做错了什么?”
他还没有这样质问过乔柯,就算怒不可遏地提起一句半句,对方也顾左右而言他。大概心思烦乱,已经累极,乔柯突然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口吻答道:“错在……遇见了我吧。”
“你说过的话,我一字一句全都记得,只是我的错……不想改,不能改,所以我无话可说。”
裴慎甩开他的手道:“你倒是比我委屈。”
一夜又不许他亲近,乔柯第二天还要去芝香麓外的典当铺查账,因此也没别的心思,只是以前晨起出门,都柔声说一句“阿慎,我走了。”今天却没有。裴慎睡到日上三竿,人都躺得肿了,才被高晖竹在门外敲醒。
他昨天刚咒过高晖竹,有些抬不起头来,接过饭食吃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不是乔柯做的?”
高晖竹道:“我做的,这是我们芝香麓的竹水面,好不好吃?”
裴慎点点头。
高晖竹又道:“小柯在玉墀山也喜欢做这个?”
裴慎回忆片刻,停下筷子道:“他喜欢,但不常做。玉墀山后厨做饭也不错的,乔柯……乔大哥就和大家一起吃。我一开始受伤有很多忌口,他说竹水面清淡又软,那么吃了几个月。他想家的时候,也会做。”
高晖竹道:“跟我做的有没有不一样?”
裴慎道:“他不放醋。”
高晖竹点头道:“他不爱吃酸。你还吃得惯吗?要不要换一碗?”
裴慎将面汤一饮而尽,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爱吃,比乔大哥做的还好吃!”
高晖竹喜笑颜开,从食盒底部取出形形色色的点心塞到他怀里,一边拉着他向外走,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多吃一点,姨母带你看好玩的。”
原来乔家不止有地面上三进的大宅子,地下同样布满各式各样的房间,头一间一丈见方的书房,陈列似乎和地面上一样,细看却全是些不正经的话本小报,连大耳驴早年出道之作《幻草仙缘》都有,市面上千金难求,要不是大仇未报,裴慎简直想大门朝里,嘎达一声把自己锁死在里头。高晖竹手边哗啦啦响了一阵,递过来一把钥匙,裴慎左看右看,难以置信道:“……给我?”
高晖竹爽快点头后,拉着他继续向前。茶室、冰室、棋牌室……比舜华派的密室都齐全,每一间裴慎都拿了钥匙,最终瞠目结舌地站在兵器库门口,道:“连这个也有?!”
兵器架上陈列着上好的刀枪剑戟,还有些偏门利器锁在成排木箱中。高晖竹取下一把长剑,道:“阿慎,过来。”
裴慎不敢上前,磨磨蹭蹭挪了半步。
高晖竹道:“你怎么这么怕我呀?”
裴慎道:“我……怕我会伤你。啊……”
那剑已经被抛了出来,裴慎思绪未及,右手已率先探出,稳稳握住剑柄,眉宇间更加警惕,不知道高晖竹究竟有什么企图。
高晖竹神色无异,拂了拂地上的木箱,坐上去道:“我看你这次回来,整天只是睡觉,也不开心,就带你逛逛。读书练剑,总比闷在屋里好。”
这里四下无人,密不传音,裴慎的确可以敞开拳脚舞剑,他不由自主抬起手腕,陡然一横。
白烛映下,剑身清辉一片,朦胧投射着高晖竹纤细的影子。
他知道高晖竹也曾是名门子弟,有武艺傍身,但听此时脚步,气血衰微,内力远不如自己,十招之内,一定可以把剑刃架在她的脖子上。乔柯就算天神下凡,也无法从现在的裴慎手中救下母亲。
只要坐上芝香麓渡口的船就好,一到岸边,就可以请船夫送高姨母回来。乔柯成天在外面乱逛,竟然就安心把自己放在母亲身边。
高晖竹道:“阿慎?”
裴慎飞快看了她一眼,将外旋的剑身纳回身前,道:“姨母,你看我学的剑招。”
摆金辔、垂玉觥、挑银须、系银灯,越舞越远,高晖竹拍手道:“真是好看,像玉墀派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