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吓了一跳,刀尖划破手指,转身去看掌柜。乔柯听到裴慎微微吸了一口冷气。
“我擦完桌子了……”
她身量只有十三四岁,这时节的女孩本应风华正好,无论如何也不会难看,可是,芦荟脸上不是痘痂就是新发的痘子,显得又脏又笨拙,因此总是撇着,不敢用这张脸和掌柜的对视。
“你是全客栈的杂役,眼里就几张桌子?!不务正业,天天偷奸耍滑,我简直是白养你!就你这丑脸,去象人团表演吞刀子都没人看,还不赶紧干活?不想要工钱就别要!”
他起了兴致,芦荟认错,不听;芦荟要进大堂扫地,门廊又被他堵着,只能在原地不停地挨骂。忽听得门廊后头有人问:“掌柜的,你这里住着戏班?他们的人在哪里?”
掌柜立刻侧身道:“这位爷,您怎么来这儿啦!您问的是‘象人团’吧?有!不过您放心,他们住的都是大通铺,喏,在那头,这阵儿生意好,他们老是从早忙到晚,回来睡一觉就走了,绝不会吵着您和您朋友!”
“你出去,我们有事要谈,”乔柯扭头拽了一把芦荟:“掌柜的,他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掌柜道:“差不多……一个月前吧。”
他在那里为小姑娘解围,抬头裴慎已经把窗户关上,不见人影。乔柯回到房中,发现他正坐在角落里拭剑,漆黑夜色下,爱羽剑的红玉髓眨来眨去:“象人团才住了一个月零三天,饮冰剑是一个半月前扔的,和他们无关。”
乔柯道:“那时候都有谁在住?”
裴慎道:“账本在柜台,你自己去偷。”
凭他的心眼,既然特地趁乱去翻账本,就不可能漏掉一个半月之前的客人。乔柯道:“你什么时候会偷东西的?”
他自然而然往裴慎床上一坐,裴慎立刻从角落中钻出来,瘪着嘴道:“管那么宽?我要睡觉了,请你离开。”
他不老实回话,乔柯也装聋子,在床上慢悠悠宽衣解带,拨开衣领,露出锁骨下若隐若现的胸膛,捏着衣角淡然一望,端的黑白分明,胴体勾人,裴慎却吓得跳起,骂道:“你这个人怎么死性不改!无耻!流氓!混……”
他从来拿乔柯没有办法,边骂边向外走,刚摸到门扉,转身之际,恍见着乔柯赤裸的上身,顿时又愣了。
他新添很多剑伤,七横八竖,像是把以前那副完美无缺的躯壳砍碎,刚刚重新拼好,每一块之间还连着刺眼的血线。
裴慎想,原来是这个样子,怪不得当初在舜华派救了我,他也说不出话。
如同冥冥中被千丝万缕牵引,回过神来,裴慎已经接下伤药,坐到乔柯近旁。屋子里又被他熄得只剩一根蜡烛,灯芯的影子在乔柯背上飘摇,抹一下,伤口就抽动一下——有些实在太深了,裴慎手指虚浮在半空,总不敢落下。乔柯也不喊痛,缓缓道:“你这个人,无情无义、诡计多端,又心狠,又……”
裴慎迟迟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放下灯盏,目光也随之彻底黯淡:“随你怎么想。”
对方只是哦了一声。
后背已经涂抹完毕,他把药膏递在乔柯手边,乔柯接了,却顺着手掌向上抓去,牵着裴慎在侧腰拍了拍:“这里还有。”
裴慎胡乱抹了几下,一瞬间,小臂似乎擦过男人不得了的东西,火烧火燎一般,忙不迭将手抬起来,眼神飘忽不定:“你自己来吧。”
乔柯的声音又贴近了,带着灼人的热度和过度忍耐后的一丝烦躁。
“腿上也有。”
第118章117食言
暗室内气氛古怪,裴慎被拽着手掌,额头很快沁出一层细汗,他虽然别开脸颊,指尖却还在惊心动魄的伤痕上游走,不知不觉,眉心便凹下一道。乔柯只是贴过来,并不怎么强硬地与他对视:“三个老宗主,一个匡文涘联手杀我,不是文涘卖破绽,我已经死了。”
裴慎道:“我眼睛、眼睛不好,凑近了成什么样子……你自己来。”
乔柯反问:“有什么不能看?难道凯风是别人跟我生的?”
裴慎忍不住瞪他,脸颊却红得滴血,眼皮上的刀疤也正过来愠恼地对着乔柯。离得越近,他越有些看不明白乔柯的表情,双目是勾起来的,闪着一点模糊的水光,不像吃过痛的颓废样子,也没有话里话外那股怨气,反而有几分缱绻,盯了片刻,兀的凑上前,在那道竖纹上亲了一下。
裴慎如同猎物被那一啄钉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乔柯,从他瞳孔中读到一个疤面人快要破碎的表情。眨眼间,乔柯又凑过来,近到他不敢再看,阖起眼仿佛接受一头猛兽的舔舐,对方似乎在治愈那道伤口,也可能下一秒就叼起他的颈子大快朵颐。裴慎呼吸渐促,徒劳躲了两下,用力将乔柯的脸颊推开:“你答应我的!只要我找到金云州,你就不对我……”
乔柯斜倚着他的掌心,抬眼时,又长又密的睫毛扫过手指纹路,有些刺痛,也有一点痒:“是你自己说要用手帮我。要么,就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