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前辈松开了压着高铭远的力道,叫他站了起来。
他掉头看向静安大师:“大师,我准备走了,送我一程?”
静安同他是旧识,两人十八年前认识,有些交情。
外头烈日正当空,艳阳高照,像是要把一切鬼气森森的阴暗一扫皆空。
常前辈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高家人此时都呆坐在另一边,接连的变故和惊心动魄让他们都有些懵。
常前辈又走到高铭远面前,掐住了他的脖子,细细端详他一阵,说道:“你五内郁结,阴阳不调,一看就是命短之兆。再有不就便要死了,真是不知道你这样的,却手里要攥着那么些财物做什么。”
说着,他抡起手臂,狠狠甩了高铭远一个巴掌,“啪!”一声清脆亮响,高铭远脸被打得偏过去,一下子肿起老高。
“替你死去的爹打的。”常前辈说,“毕竟他托付给你的东西,你转头就卖掉了。”
不过高铭远高家主和高夫人好像都挺无动于衷,没什么动容的,也没什么羞愧的,他就是伸手揉了揉脸,然后“呸”一口,吐了一口口水。
常前辈踏进超度大阵时,神情轻松了不少。
幸谦旁观了一会儿,只是有点替他憋屈。
觉得常前辈这一生太坎坷,觉得他如何就能得到慰藉,放下恩怨?
他于是问道:“前辈,心满意足了?”
常前辈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幸谦会问这个,于是他说道:“帮我提醒十八一句,记得早点找我的转生,我下辈子可不要这么命运多舛了。”
“不过嘛……”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没机会投生成人的,我毕竟杀了不少人,大概罪孽深重,早就没有资格投成人了吧?”
常前辈冲着他和湛勉挥了挥手:“再见了。”
湛勉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着,此时也同常前辈挥手作了别:“日后转生再见。”
另一边的宋十八抹着眼泪:“师兄……”
常前辈叹了口气,数落宋十八:“多大的人了,哭什么?记得来找我。”
宋十八狠狠点头,捣蒜也似得。
常前辈从怀中掏出那个鸳鸯戏水的荷包,遥遥扔到了幸谦的手上:“哝!这个就给幸小友吧。我要转生去了,这个东西,还是交给你们玄元二山的人保管最好。”
幸谦点头,要常前辈放心,身为玄元剑府弟子,他一定保管好“玄牝尊者”的魂魄。
大概是因为执念了却,常前辈周身阴鸷淡了许多,反而鬼气淡了,还甚至有些人气冒出来。他顺嘴打趣幸谦道:“还是鸳鸯戏水的花纹呢,不知道是哪个姑娘赠你的?”
当然是前一夜在平江城夜市里逛的时候,湛师兄给付钱买的。
幸谦心底小声嘀咕,不自觉瞄了湛勉几眼,发现湛勉一双桃花眼也正看着他,于是视线相撞时,他收回了目光。
午时到,超度大阵阳气最浓了,静安大师领着一帮和尚原地盘坐下,一遍遍齐声诵读经文,阵中的人冲他们又挥了挥手,似乎是笑了,大概又说了什么?但超度大阵的雾气氤氲,遮盖住了常前辈,幸谦他们也就不知道,他走时说了什么了。
一刻钟过去,阵中不人不鬼、头脚生癞的人形已经消失了。
超度大阵的朦胧雾气散去之后,幸谦一下子看不见了常前辈的人影,再看看另一边的宋十八,心里竟然陡生人生变故,世事无常之感,一时间唏嘘不已。
尽管其实并没有过去很久,这些事情都只是刚刚发生过罢了,但是幸谦此时回想,竟然已经有了追溯的感觉。
因为这些故事太令人难以忘怀。
事情结束了,宋十八了却了心愿,要出发去找他师兄的转生去了。
他是大辈,不过还是感激幸谦湛勉他们,终于让他和常师兄时隔七十年再度重逢,于是还是对着幸谦几个小辈行了个礼。
幸谦他们忙拦都没拦住,只得哭笑不得地回了礼。
宋十八背起了行囊,了却半生风雪后,他又行走在江湖之间,名号包打听,为世间其他离人寻找故交。
至于幸谦他们,高家的委托费,他们最后一文也没有拿。高家夫妇收拾齐整了以后又装得人模人样了,说着要在家中设宴,请幸谦他们好好吃一顿饭,感谢仙君除鬼辛苦。
幸谦依旧记得他们面对魂珠那些事情时是什么态度,压根没有那个跟他们扯面上功夫的心情,何况还有喻环在救高家夫妇时当时同他们说过的,于是幸谦拒绝了他们,湛勉和喻环也没有异议,并且表示了大力支持。
回到厢房,带上他们三个为数不多的行礼,他们打算离开了。
高家三口还非追出来要送,幸谦按住高家家主,道:“不必送了,您们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