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了。”
徐鸯接不了这话,低头不做言语。寇老夫人一边抹泪一边哭天喊地,带着哭腔也不耽误她说起她儿子有多可怜,做官如何呕心沥血,为民请命办事。如何夙兴夜寐,尽职尽责。
至于贪污的赃款,都是从小穷惯了,都是情有可原。
如果不看其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跪着哭到起都起不来,很容易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本来应该是的,但前提是,周围人不知道她儿子具体贪了多少,犯的是不是死罪。
老百姓虽然说不上懂不懂律法,但几千两贪污罪银,这样直入心头的骇人数字,足以淹灭看着此情此景而产生的一丝怀疑怜悯。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你儿子贪了这么多,这上面都写着呢!你这老太太,混不讲理,还在大理寺喊冤!”
寇老太太哭声一滞。
她抬眼一看,那喊出声的汉子手里还抓着一张印着字的报刊样式纸张,周围一圈的人也都是如此,人手一份。
“……还真是情深啊。”徐鸯低声叹道。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谁,是陆菽,还是……
第60章陆菽(一)
“你怎么来了?”
徐鸯问。她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拿起外袍。
方才瞧见卫崇的那一刻,她便示意陆菽先回宫去。陆菽也知情识趣,行了礼,便先随着孙节退下了。
此时,空旷的马场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还有夏日里,刮得皮肤有些刺痛的风。
“……就是这样了。”
大理寺的事情落定后,寇丰侵吞他人功绩的事情与他其他罪责一起归于大理寺和刑部一同审理。
虽然寇丰无论如何审理到最后都是死罪,但刑部还要加上给枉死的苏禹正名的任务。
徐鸯坐在茶桌旁的小凳上,一上一下地抛着一个小柑橘。
清冽的茶香里参杂了酸甜的橘香,在这午后的时光里平添惬意慵懒。
徐鸯坐没坐相地歪倒在座位上,双手一伸就要讨赏:“我任务完成了,说好的赏金呢。”
卫崇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
若是房间里有旁人,看到有人能在陛下面前如此闲适自然,宛若回自己家一样自在,一定会惊地说不出话来。徐鸯一脸放松地完全不像是呆在陛下处理公务的勤政殿。
……大概是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吧。
大概是茶香薰人,她趴在茶桌上,渐渐地眼神迷离着放松,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卫崇手上毛笔的笔尖。若是笔尖写到了下一行,还会像猫咪盯着飞动的小虫子一样,机警又憨态地同步转移位置。
卫崇头也不抬地处理奏折,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毛笔成为了逗猫棒。
徐鸯拿过来的新刊被和批改过的奏折放在一起,纸张上的翻页折痕显示卫崇在处理奏折之前就翻阅过了。
“你从哪里想出来的卫名。”卫崇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那卫名时乱七八糟的心情就想皱眉,“不知所谓。”
徐鸯眼睛还在盯着笔尖,等待卫崇停了笔端起一边的茶杯饮了一口,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偏过脸去打了个哈欠。
午后适宜睡觉,好困。
她眨巴眨巴眼睛:“陛下看不上眼,可百姓喜欢啊。”
当天回了报刊她就安排了下一波的加印,果然在大理寺的事情传开后,没有买到的都找寻了来,不仅加买了第一刊,还在她承诺继续连载阎王殿伸冤的故事后,爽快地办理了续订。
报刊的销量一下子上去了一大截。
他们可是开门一炮而红!
卫崇肯定看不上眼。徐鸯在心里腹诽着。
虽然在冷宫里一直生活到十四岁才被放出来,但卫崇的卫学素养一点也不差,单看奏折上的这一笔批字,笔锋锐利,力透纸背,又兼之行云流水龙蛇飞动。跟他整个人一样,强硬果决理智清醒。
徐鸯不自主地回想起自己往冷宫里送书本字帖的日子,当时还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样子的六皇子,站在冷宫衰败的院墙里,穿着与身形不服的破旧衣裳。依旧是气势凌然,简直是颐指气使地说道:
“这些我都看完了,下次带点新鲜的书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