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乱麻虽被他大刀阔斧地理顺了,可思念却如野草般疯长,迅速占领心房刚刚腾出来的边角空隙,蔓蔓枝枝,没着没落。
他平日里压根没这么黏糊,甚至误以为即将分道扬镳时也足够撑着面上处变不惊。今夜也不知怎么地,愣是唾弃了自己一百遍没出息,依然徒劳无用。
人家是否亦如他一般无眠,这个问题在脑海中盘盘绕绕,赶也赶不走。
才不会呢,那人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小神君晌午来帮他写请柬的时候尚在义正言辞地数落他胸无点墨,顺便还把他书架上的话本全都收走了,包括他藏在枕头底下写书生与狐妖故事的那几本珍藏。人家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面色严肃地叱责他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切,他这些年识字断句全靠它们。若不是这些画本子,他怕是连承曦两个字怎么写都还搞不清楚呢。
小狐狸捡起白日里扔下的笔杆,沾着清水,在窗台上不甚熟练地书写着殿下名讳。越写越清醒,愈加望穿秋水,看来今夜就要睁着眼到天明了。
他翻开柜子里的被褥底下,掏出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着。可这新账旧账,他该算清的早已落笔,剩下的……无从下手。
他啪地扔下笔杆,气呼呼地迁怒,哪里来的陋习,新婚前夜为何要将新人分开?
哎呀呀呀,长夜漫漫,睡不着睡不着,翌日总不能顶着两只乌青的眼吧?
小狐狸思绪翻飞坐立难安之际,门扇吱呀一声响,待看清楚来人,少年登时眉开眼笑,什么百转千回的思虑皆抛至九霄云外。
“你怎么来了?”少年只着中衣,毫不矜持地疾跑过去,云雀一般飞起,小神君顺势单臂把人捞上来。
白隐玉皱着鼻子咕哝,“怎么像抱三岁的孩子?”边嫌弃着,手臂自然而然地往人家脖颈上绕。
承曦大步走至桌边坐下,也没有将人放下,任由少年坐在他腿上。那样一把清瘦的腰肢,不堪盈盈一握。
几个时辰未见,如隔三秋。小殿下鬼使神差地便偷跑了过来,走至门口方才醒悟不妥。踟蹰片刻,终是随了本心。
小狐狸难得话不多,居高临下地凝视片刻,低下头,径直吻了上去。本欲浅尝辄止,奈何干柴烈火,欲壑难填。情迷意乱之际,小狐狸动手动脚。
神君中断了亲吻,深呼吸过后,哑声,“别乱动,明日尚需早起。”
少年不乐意地将脑袋蹭在自家小殿下的颈窝,恨恨地咬了一口,“那你还来找我作甚。”
小神君叹息,羞赧生疏地低声道,“一日不见兮……”白日里,他将话本带回去,被容礼见到一顿怒其不争地数落。爱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训的。小殿下自省,自己往日的确古板又无趣,好听的话也未曾说过两句。
小狐狸皱眉,“什么一日未见?你失忆了?白日里不是刚见过,你还笑我白字先生呢。”
承曦:“……早些歇着吧。”他就多余走这一遭。
话音落下,两人都不接话,也无有动作,便这样静静地依偎着。
好半晌,白隐玉抓过桌面上的账本,一本正经地问道,“你送我的那把扇子,就是拔你的羽毛做的,该如何作价?”
承曦面色沉了沉,忍着不虞将账本拿过来翻看,厚厚的一本,事无巨细地记录着琐碎的账目。连清羽某日给了他两串铜钱买糖葫芦,亦赫然在列,签字画押。小神君瞧得有趣,仿佛透过一笔一划,窥见小狐狸过往日出日落的烟火生计。他神色缓和下来,账本最后几页都是他们之间的账目支出,加加减减,他指尖抚过潦草的笔迹,想象着少年挠头记账的场景,大方道,“送予你的物件,何须作价?”
“可是,你送我的东西太多了,还有那一袋子灵石呢。”
小殿下腹诽,这点儿便嫌多,过两日回到凤栖殿,一柜子的私产名录岂不是要把孩子吓个跟头?他兀自好笑,“寥作聘礼,不多。”简直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