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礼目光转向他,很遗憾似的喟叹一息,“你杀不了他。”
日出前的最后一幕夜色中,有人急匆匆地跑上客栈二楼,敲响了天字号的房门。
承曦翻身下地,打开门扇,果然是医馆的药童来传讯。他示意小童先行回返,自己走回床边,将小狐妖的被子掖好,取过虽用术法清洁过但仍旧残留血腥气的外衫罩上,转身离去。
床榻另一边的热度散尽,白隐玉缓缓睁眼。药童的报讯他听了个模模糊糊,他本是意欲起身跟着前去瞧瞧的,毕竟人家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而他连句道谢的话也未曾出口。可不知为何,他陡然间睡意上涌,好似坠入云山雾罩的迷境,怎么也醒不过来。勉力将眼皮掀开,又阖上,陷入沉睡中。
少许,一道暗影穿门而入,飘忽立于床前。虚影抬手,指尖魔气逐渐形成一把如有实质的锋利刀刃,快如闪电地朝小狐妖脖颈上斩去。
承曦几息之间便赶到医馆,容礼的房间彻夜燃着烛火,守夜的小童正帮老大夫按着病患的四肢,意欲为他行针。但床榻之上的病人似乎是被噩梦魇住了,挣动得十分剧烈,那一老一小使尽浑身解数也搞不定。老大夫手一抖,银针差点儿扎到自己胳膊上去。
承曦疾步上前,悄悄渡了些许灵流,安抚容礼识海中创伤。随即,他替药童按压住病人双手,老大夫趁机在几处大穴位下针,渐渐地,病人平静下来。
待一轮针行毕,老大夫收拾东西离开时已是满头大汗,承曦诚恳道谢,送至门外。他回返时,容礼已然清醒过来。
他撑胳膊坐起身子,观察一圈,温和地问床边小童,“在下适才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里是府城最好的医馆,日常伺候的都是高门大户的贵人,小童习惯了被呼来喝去,哪里见过长这么好看还如此春风化雨的病人?他两只手摇得跟蒲扇似的,“没有,没有,只是好悬我师父扎针的时候没给您扎偏,不然小心口眼歪斜。”那……小童又偷瞄了一眼,可就太可惜了。
容礼略一沉吟,做了个鬼脸,“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小药童看呆了,这位公子做鬼脸也跟闹着玩似的,丝毫不难看。
容礼见状,俏皮在药童的后脑勺摸了一把,爽朗地笑起来。把那小朋友整得跟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羞臊地将头埋了起来。
承曦送走了老大夫,倚在门畔,目睹了全程。
容礼不慌不忙地敛了笑容,吩咐小药童替他煎药去。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他侧首端量着承曦,云淡风轻地摊着手开口,“你瞧,我这些年属实没什么长进。”
承曦凝眸未语。
容礼似乎也不需要他应答,他话锋一转,“小殿下似乎持重多了。”
这是二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称呼承曦。之前碍于总有旁观者在场,他们均默认地没有提及彼此身份。承曦不得不承认,容礼一如既往地聪慧妥当,进退有度。
然而,疑点依然摆在那里,承曦不愿对旧友诸多猜忌,却也更不能盲目轻信。
“许久未见,人间岁月漫长,我都数不过年头来了。”容礼感慨地摇了摇头,“坐下聊聊?”他依旧善解人意,如承曦记忆中的模样。
承曦走近两步,坐在圆桌边的椅子上。容礼也从床榻上下来,承曦待要出声阻拦,他摆了摆手,“无妨,我虽肉体凡胎,也不是瓷器。小殿下可记还得,当初去偷仙桃,你把风,我可是爬树那个。后来被园子里的仙娥追出来的时候,我也比你跑得快。”容礼的拳脚工夫,也是风鸣一招一式手把手教出来的。
承曦唇角微弯,爽快承认:“记得。”
容礼坐下,就着桌上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随口喝下。他向来恣意,无谓贵贱,山珍海味食得,吃糠咽菜也不怕。他知承曦讲究,也不强行分享。
容礼轻轻触了触包扎好的伤口,“如今老胳膊老腿的,身手不比当年,竟被这点雕虫小技伤到,着实有些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