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与曾经听到的传言完全不?一样的故事,怪不?得惠贵人?不?在乎帝王宠爱,也不?在乎名利,只守着?丽景轩那一方寸之地,原来她原本便不?属于这富丽堂皇又虚无缥缈的皇宫。
方许宁失语片刻,她凝着龙床边垂下来的一小节流苏,不?知在想什么。
“那时得知你与她相处不错,时常去她宫里,父皇这才?借着?你的由头?命人?仔细丽景轩的吃穿用度……”皇帝面对这个向来理解他的女儿,终于将藏在心中二十年的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方许宁也终于感觉到,脑海中有一根弦,崩断了。
那个一只以仁政为?治国?理念,向来待人?亲和的父皇形象好?像一下子崩塌了。
她脱口?而出?:“父皇没有想过送她出?宫么?”
皇帝闻言却猛地皱起眉,他压下音调,怒斥:“你以为?朕为?什么不?送她出?宫!”
“父皇……”方许宁愣住。
在她的记忆中,这是父皇第一次对自己发这样大的脾气,先前抗旨悔婚,也只是佯怒装装样子,何曾吼过她。
为?了曾经辜负过的人?,向他宠爱了十几年的孩子发火。
即使她不?曾见到许多年以前父皇如何将那个名为?容惠的女子放在心上,但也能从今日的谈话中窥探到隐藏在他心中那段感情有多么深刻。
也能感觉到他对于这段情意处理得有多糟糕。
见到方许宁面上错愕的眼神,皇帝这才?回过神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乐安……父皇不?是……”他试图解释,但又无从说起,方才?的那句怒斥已经将他的态度摆明了,再要解释,就显得无比苍白。
“父皇有没有想过,将那样自由的惠贵人?强制留在皇宫这座大笼子里面,是一种错误的决定。”方许宁顶着?皇帝的目光道,“就像被人?残忍折断双翼的鸟儿一样,不?仅再也无法飞上天,还会?因?为?失去活力而腐坏烂在枯枝败叶中!”
“难道她吞金自尽不?是给父皇的报应么!”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
方许宁以为?自己会?被皇帝呵斥并将自己赶出?去,但他只是维持着?原本的神情,沉默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她等着?皇帝的怪罪,也没多少?惊惧,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想在宫外?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方许宁听到头?上出?来一道喑哑干涩的嗓音:“乐安,你先回去罢,父皇……父皇独自待一会?儿。”
“是,乐安告退。”她利落起身行礼告退。
讲实话,她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皇帝,与其待在这里想着?有的没的,不?如早些离开,回避这尴尬的场合。
“把大氅披上再走。”走至门口?,又提醒她。
原本想着?硬气些直接出?门的方许宁闻言又折回来,将挂在旁边大氅取下披上。
李公公在门外?见到她还有些意外?,“殿下今日怎的这样早便要走了?”
方许宁不?知道李公公对当?年惠贵人?的事了解多少?,但一想到他在作为?内侍在父皇身边伺候了近三十多年,对父皇的事定然知道个七七八八,便觉得李公公在这件事中是一个制纣为?虐的角色,更是烦闷。
“身子不?适,恐将郁气过给父皇,便走得早些。”方许宁干巴巴道。
虽然语气也没显得多僵硬。
语毕便将头?一昂,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离开飞霜殿。
李公公还不?晓得自己在小殿下心中如何被扣上助纣为?虐的冷漠形象,只是摸不?着?头?脑。
“殿下今日瞧着?心情欠佳……”
宫道上的积雪早便被宫人?扫掉,但青瓦上的雪依旧还在,冷意也不?断沁入,简直要冷到人?的骨头?缝里。
方许宁走在这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宫道上,仰头?极力看向青瓦上的雪,脑中突然浮现出?皇帝的身影。
宫人?们只顾着?洒扫宫道上的雪,却没人?理会?不?会?碍着?自己行动的瓦上的雪,就和只想着?满足自己情愫强迫他人?的父皇一样。
本以为?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父皇是冷情的人?,可她突然反应过来,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只顾着?自身。
对外?也永远是光鲜亮丽的一面,而藏在内里的部分却溃烂得见不?得人?。
方许宁停住,她环顾四周,突然觉得一直生活的地方一下子变得无比陌生,不?禁产生迷惘。
自己为?什么会?对皇宫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这是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按理说早该习惯,但如今竟会?觉得陌生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