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人的阵仗,黑市新流通的特种武器,未来得及投放的集束炸弹……我脑中一片铮鸣。
危险的漩涡触不到底,全然不顾的小小身影一头突进,退出,再突进,再退出,直到事态化夷。
抱持复杂的心绪,我仓皇结束淋浴,穿上星野为我准备的特大码便装,便匆匆回到卧室。
星野已经换上由鱼和波纹图案点缀的可爱睡衣,粉色的长发也扎成了两条松松的马尾辫。
我进来时,她正四肢伸展地趴卧在大号鲸鱼抱枕上,微微晃动两只换上白袜的小脚,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哈欠。
察觉到我进入,星野顺势打起了趣。
“呜嘿,老师有什么事情吗,难道是想和大叔共寝一室……”
“星野。”我驻在门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她。
“啊咧……”星野睁大了眼睛,异色的瞳仁恰迎上我严肃的神情。
“你的伤没事吧。”想到她冒雨奔走的样子,我心头软下去,话锋一转。
“诶,我的伤吗,没事哦~大叔我对自己的身体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呢。”
“那么你就可以随意糟践它么?”我再也遏制不住高涨的火气,冲着不以为意的少女喊了出去。
星野满是惊讶的瞳中忽地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光,那光和我在雨中见到的她的眼神同源,给人的感觉却大相径庭,大抵是经过某种温柔的情愫软化所致。
也许是被我从未展露过的疾言厉色吓到,星野良久未置一词,任由我严肃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
瞟见桌角中弹牺牲的手机,我脸色一僵,打开momo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向她展示数排未接通电话和大家刷屏似的问状,星野的眼睛即刻黯淡下去。
少女蔫蔫的样子丝毫没有打消我心头烧得正旺的怒火,尤其一想到卫生间里那袋沾满血腥和火药气息的战争垃圾时更加难以遏制。
握紧拳头,我暗下决心要给这孩子一点教训。
但在那之前,冷静下来是必要的。
“星野,过来,到我面前站好。”压下窜到喉头的火苗,我大跨步走到床边坐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语气向身后的少女下达命令。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能想象到少女是怎样撑起揣在胸前的手,放下轻轻摇晃着的腿,动作僵硬地爬起,坐在床沿,不及踏上拖鞋,试探似的碎步,最后站定。
她在我面前犹豫着抬起头,扣在一起的手分开垂于身体两侧,如同一个业已报废的发条玩偶等待最后的处置。
我狠狠瞪眼望去,算上曳出的长呆毛,少女刚刚触及我放平的肩,也许与远方的雨幕齐平。
“我在卫生间里看到了。”
这句话带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仿佛屋外连绵不断的雨声也构成了这沉默的一部分般沉默。
“老师……对不起……”
嗫嚅半晌,星野率先开口,她眼神时而躲闪,时而坚定不移。
“道歉去留给大家。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星野长点教训。做好准备,那之后趴到我腿上来。”
对我提出的体罚方案没有任何异议,少女垂下眉眼,随后像只温顺的小动物一样乖乖趴到了我为她准备的、抚平衣褶的膝上。
我可以理解这孩子的心情,也知悉没有正规警卫队的阿拜多斯自治区未能沦成无主之地的原因,想来星野平日里总在学校而非家里打瞌睡,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守护学校和后辈们的考量。
舍己为人纵然崇高,但这种自以为是的精神有时反而并不利于解决积压的痼疾,而责任、羁绊等亦不能用作为之开脱的借口,倒不如说,一味的无私正处在这些闪闪发光的词汇的对立面。
承担责任的前提是认清责任的重量和自己的权能,而不是怀抱所谓非异人任的觉悟以身扑火。
就事论事,我只希望星野学会适当“放手”,作为老师,我绝不会吝惜伸出援手,学生想守护的便是我想守护的,我应承担的并非学生应承担的。
换一个角度,即使星野每次都能做到全身而退,那她也不应对后辈们的关怀视若无睹,而仅以偷懒爱睡觉的理由搪塞敷衍。
进一步讲,倘夜夜走钢索的星野终于百密一疏,横遭失手之危,那她最珍惜的对策委员会的后辈们会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