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距离近到双方随意跟自家人说两句话都得被听见,所以也没人开口。
韩旷径自用饭,林稹闭目歇息。
天渐渐黑下去,夜淹过来,亭外哀风渐小,萧雨渐疏。
砭人肌骨的寒气也渐渐起来了。
桂妈妈和阿大身强力健的,这会儿也蜷缩着。
林稹席地而坐,搓了搓胳膊,又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韩旷听见动静,余光瞥过来,见她背靠笼箱挡雨,屈膝,席地而坐,头歪靠着,瘦削的身子缩成一团。
韩旷瞥了眼钱氏所在的骡车,哪儿有做娘的,叫一个女儿在车里养病,扔下另一个在外头受风吹雨打的?
便是不想让另一个染上风寒,也该叫仆婢取些厚实衣裳来。
但韩旷没说什么。别人家的事,哪轮得到他一个陌生人多嘴。
“桂妈妈——再取些胡椒汤来!”是钱氏掀开车帘在唤人。
纵使是在骡车里,到底不如驿站房间里暖和,还是要吃用热汤暖身。
桂妈妈应了一声,赶忙取了热汤过去。
原来两人依偎在一块儿,这会儿桂妈妈一走,热源又少了一个。
林稹打了个喷嚏,正想起身取两件衣裳穿上。
韩旷忽然道:“小娘子若实在冷,你那笼箱里总有些衣物,多穿几件御御寒气也好。”
林稹大概没料到韩旷会忽而提醒她,以至于愣了愣。
她回过神来,笑笑,客客气气的:“多谢郎君提醒。我正打算拿呢。”
说着,她转身,打开后头的笼箱,取了两件褙子出来,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胡乱往身上一套,倒把韩旷唬了一跳。
“都转过去!”韩旷沉声道。
成安和周小乙惶急慌忙的转过身去,韩旷更是率先转身。一面转身,一面恼。
哪家的小娘子,大庭广众的,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就敢更衣?
他微恼,林稹更是尴尬的不行。
往年在乡下,只穿一条抹胸,赤着胳膊、袒胸露乳的妇人满街都是。自己不过是套了两件褙子,对方反应这么大作甚?
林稹也纳闷,哪儿来的郎君,板板正正的?
两人都不说话。
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没了,韩旷才转过身来,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给篝火添柴。
他不开口,林稹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道歉说“对不住,污了郎君耳目罢。”
两人各自装傻,沉默不语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篝火,好似火苗里能炼出黄金似的。
好在桂妈妈回来得快,林稹赶忙搭话:“妈妈,夜里冷,你赶紧去取几件衣裳穿了。再叫阿大也穿上。”
两人去各自包裹里取完衣裳回来,林稹又不免问起五郎情况如何了?
一通搭话过后,林稹终于没那么尴尬了。
她添置了衣物,又狠灌了几口胡椒汤。
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绽开,林稹面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韩旷余光瞥见她面色回暖,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酉时末,风雨终于停了。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一钩弯月隐隐绰绰,三两星子半明半暗,只有几丛篝火静静燃烧着,照亮着一角野亭。
阿大和桂妈妈半歪半靠的,已经睡熟。林稹睁着大眼睛,听着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野兽嚎叫声,怎么也睡不着。
她转头,发现韩旷也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