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是炎热的不毛之地。
再往上,没有再往上。
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观念里,最高层之上被一片雾气遮掩,雾气无法深入,就像一层膜,那便是整个世界的边际。
庭深知道这是一座地下城,但是生活在地下城里的人们反而没有这个概念。
因为他们根本不理解“地上”是何物。
“抱歉。”
庭深低声说。
这是庭深穿越的第三年,他不是魂穿,而是身穿。
没有任何兽类特征的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穿越前他十五岁,衣食无忧,在父母的疼爱里只需要为中考努力,穿越后他什么都不懂,变成了文盲,几次差点死亡。
但他活了下来,他有了一份地位崇高受人尊敬薪水充足的工作,他可以继续这么活下去。
他可以不再使用那份六柱神领域之外的力量,这样就不会哪天被审判庭发现抓捕。
但是……“别看祂!”一声暴喝响起在庭深背后,“低头!”
祂……庭深的内心为这个词掀起惊涛骇浪,但现实里的他板着脸,乖巧地听从了那未知人物的命令。
哪怕感觉只能看到朦胧轮廓的圆月即是天堂之门,穿过门就能大口吃在辣锅番茄锅里涮过的肥牛,大口饮比鲜血更美味放了冰块的可乐,已经三年没吃过的西瓜皮青瓤红,冰镇好了切开在那儿……
那可是西瓜啊!
庭深控制不住地口水直流,全凭毅力艰难收回目光,试图低下头,看自己粘上砂砾的皮靴靴尖。
便在他尽力冷静的时候,一片灰白的破布从他视野边缘掠过。
大脑转速严重受阻的庭深,花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的衣角。
沙滩上的那个海螺似乎被海浪卷走了,然后谁跑过去了,一声尖啸带着肉眼能见的震荡扩散开,庭深的耳朵在骤然的嗡鸣后一痛,整个人陷入了一阵有些突兀的寂静。
音波攻击……他恐怕听力受损了。
这时候,即便不想用眼睛去看,好避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庭深也不得不去看。
在周围出现明确危险的时候,试图装小聋瞎,只会让自己进入不得不赌运气的境地里。
庭深觉得今天他的运气非常不好,一定是因为赤夏今早见面就诅咒他。
他凭借耳聋前的印象,朝那声尖啸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他前方,站在海水的更深处。
庭深一时难以分清这个人的性别,因为他只看到一个背影。这个人小腿以下都在海水中,连着那头长长的、一缕深蓝一缕浅蓝、纠缠的卷发,也同样浸入海水,随海浪的翻涌而舞动。
这个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白袍,袖口扯得丝丝缕缕,还能见棕色的旧血迹。纤长白皙但有力的小臂从袖口漏出来,小臂和手背隐约闪烁着彩虹般的光泽。
鳞片……?
不等庭深看清楚,更远处出现了动静。
几乎被阴云遮挡的,朦胧到几不可见的月影,倒映在无垠的海面上。
这隐约的波光随海水的起伏打得细碎,碎光里,浪声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蠕动,朝沙滩上的两人伸出爪牙。
站在庭深前面的人手执一把长长的钢叉,猛地用力,将叉头插入海水中。
那处的海水顿时翻涌得更厉害,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虽然庭深什么也没听见,但他觉得这里大概有一声惨叫。
站在庭深前面的人拔出钢叉,庭深似乎看到一只透明的触手跟着钢叉一起拔出,很活泼地扭动着,然后被前面那个人抽出腰间一把长刀割断。
钢叉插着一截透明触手,犹如木签插着一块肥硕的鱿鱼须。可能是刚才进食的欲望被引动的关系,嗡鸣中庭深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啊,他的听力好像恢复了?
不停歇的海潮声回到庭深的耳畔。
前面的人晃晃钢叉,透明的触手融入空气般消散了,他回过头,瞪向打量他的庭深,露出他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
蓝卷发美人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放出蓝莹莹的光,眼尾同样能见鳞片的纹路,他的嘴唇也是蓝色,张口就朝庭深喊:
“妈的!你是谁?你从哪儿进来的?!”
庭深有些遗憾地确认这个人长着凸出的喉结,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