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专心做事,她半弯着腰,拿着那纹路细腻的云纹绣制绅带,双手虚环,从周瑜背后带过,腰前缚结,利落垂落,腰线初显。
乔木垂眸,少时的周瑜竟比女子都要生得好看,跟史书中记载的不太一样。
小公子的喜好偏清雅,素白雪衬居多,衣饰之上偶有用青白玉石点缀,也都是陪衬其风华,常常显得累赘。乔木打理时,也都顺着他的心意去。
系好后乔木默默退远,这侍奉更衣的工作,短短数日,她做起来已经得心应手。
想起最开始上手那日,乔木从未见过这么繁复的衣物,坤带更是没碰过。两番尝试之下,直接在小公子腰间系了个死结,解也解不开,捋也捋不顺,倒是把小公子拽得贴近了些许,下颔蹭过额前,急得乔木手忙脚乱。
还好周瑜性情温和如泉,乔木大清早闯了这祸事,也不见其恼怒,反而出声安抚,抚下了小乔那缠满白布的臃肿双手,说道:“我来罢,不用急。”
事后周瑜还派了个管事婆婆来教导乔木,顺便教习她这上位的礼节,以免她在外边出错受罚。
周瑜放下微抬的双臂,低眸检视了眼今日的衣物,清雅说道:“小乔,你进步了。”
乔木点点头,余光蹭过周瑜的衣襟,得了夸赞后,眼睛亮了亮,像盛了光点。
乔木自知她现在的处境很尴尬,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被提为侍女,不合了礼数。还是因为说不了话,得到轻视。小公子院里的人虽然不欺负她,但是也都避着她,好像她是什么毒虫猛兽,看她的眼神都很怪异。
用夜不能寐都不能描述乔木的忐忑,她每日都在担心会被赶回去,重新活在那鞭打之下。今日的认可,让乔木心中升起了微末希望。
周瑜是她在这个世间,除了原身父母外,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他跟别人不一样,或许她能在周瑜这谋得一条生路。在未曾察觉的瞬间,乔木对他有了期许。
周瑜第一次见小乔这木然沉寂的脸上有第二种表情,清冷的眸子柔软了两分,继续说着:“你是不是识字?”
不识字是不可能知道“乔”通“桥”,孙策这两日来信,也提到了这个哑女,说是大哭一场后,在他手里写了个“桥”字。尚香的病已大好,顺便还想来问问这桥女子现在醒了没有。
周瑜只简单回了个:死了。
在他禁闭的那三日里,孙策确实帮忙收拾了偏院里的烂摊子,然后给他留下了一个更大的。
这院里莫名传出来孙策在他这院子里宠幸了一个家奴,还是个哑巴,连周父周母都有所耳闻。所以当孙策走后,周母就隐晦地提醒周瑜,要他将这品行不端的女奴找个借口给打发了,不得再留在这府邸里。
是杀是卖,都是主人家的权利。谈论起乔木的生死,跟豚狗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周瑜那性子像化了的霜雪,端坐周夫人卧房正厅的下侧座位上,难得忤逆了一次母亲,寻了个无可挑剔的借口道:“孙策说下次还要见这女奴。”
听到是孙策喜欢,周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家交好,孙家现在势头正盛,用个女奴能讨得孙太守家的长公子开心,也未尝不可。想来瑜也不是乱来的性子,定看不上这女奴,就让她暂且活着。
如此一番周折,才让小乔脱了众人视线,安稳地在他院子里留了下来。
闻信人死了的孙策,大为震撼,他觉得他那两日特别用心尽力,怎么一走人就死了。大嚷着是周瑜把人养死了,糟蹋了自己的一片好心,要他赔一个出来。
周瑜胡搅蛮缠不过这小将军,又修信一封出来。
“小乔安好。”
那边才满意消停了,只约着上元佳节一起去观灯,阿权和尚香也会一同过来。
大雪虽然停了,但是连着数日都是极寒,冰灾泛滥。太阳出来了,也无力挽回。王孙贵族的日子却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雅兴尚在,已打算在城东办一场盛大灯会,早早请人从旁县运了各式各样的彩灯来,张灯结彩,将这年过得热闹极了。
乔木对周瑜这个问题早有心理准备,她没想隐瞒识字这个信息。若想长久活下去,除了避锋芒,还要有价值。在这个时代,女子识字就非同寻常,特别是她这小小哑奴。
所以乔木点头。
“识得多少?”
乔木仓促比划了短短的一横,就收回了手。
周瑜颔首道:“识得百字也是不易。”
乔木不加解释,低垂着脑袋,默默攥着手指。按照义务教育的知识量,其实应该是一万,她知晓这乱世中所有人的命数。
只要她愿意书写出来。
指尖在手掌里随意动了动,在外人眼里看来像在不安。乔木在偷想某些要杀头的事情,被烧死都会便宜了她。
小公子的手总是温凉,他抬握起乔木悬下的右手。手掌摊开,上边残留着几轮月牙的浅红痕迹。
周瑜缓缓屈指,笔画落下,腾跃遒劲。划过皮肤时,带着温柔的力度。
“瑜,”笔触升温,有了发烫的感觉,周瑜的手指停在那掌心之中,温如新月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