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蜜缃在人声潮海中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背影。
男人明明站在坪地和众人一样高,他却像是高高站在云层之上,他的脊背笔挺,宽阔的后背仿佛能容纳山川百海,亦装得下千呼万拥。
过年的闹热在军营中终于弥漫开来。几千个士军别的不说,一人一碗肉一碗酒到处找人碰腕子。此处绵延好几处的场坝到处都烧起了篝火,火热,喧嚣,喜气交织在一起。
徐蜜缃撑着伞走在雪地里,沿着还未上冻的河边小心散着步。
她说不上自己怎么了,但总觉着之前看见的那一幕让她心中热乎乎的,不用坐在火堆旁都烧得整个人暖洋洋轻飘飘的,她坐不住,索性出来吹吹风冷静冷静头脑。
这一走河边风给她吹了个透心凉,徐蜜缃顿时老实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往回走。
陪着她的阿彤和盼莹都忍不住笑:“姑娘还真老实。”
徐蜜缃不老实不行,她怕冷。而且她虽然对那些人的热情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是想回去,想看看和他们在一起的麟王殿下是什么样的。
等她走回场坝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的场坝中人人手中都是一碗酒,路过拉着谁都能喝两口。她眼尖看见从麟王府出来的几个侍卫被按着灌酒,可怜燕仰一个年轻孩子被两个彪形大汉按在桌子上强行灌了一碗酒,一边灌还一边笑哈哈。
“跟在主帅身边的人可不能不会喝酒,你要千杯不醉!才能帮得上主帅!”
燕仰呛得都快翻白眼了,拼命吞酒呜呜求饶。
徐蜜缃吓得脚下一转弯,猫着腰沿着篱笆围栏走。
“千杯不醉,千杯不醉……听起来好难……”
徐蜜缃再怎么埋着头,全场唯一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她了,谁都看得见。但是都知道她翻了年才十五,还是个小丫头,没人灌她酒,最多就是笑呵呵地远远给她举起酒碗。
“徐姑娘,新春大吉!”
徐蜜缃猫着腰挨个笑眯眯回复:“新春大吉,你也大吉,大吉大吉……大吉大利……吉祥如意……”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火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时,她猛地发现前面房屋背后阴暗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哪怕光线全无,只一个阴影在黑夜中勾勒出的身影,她也一眼认出是谁。
兴奋地刚要提裙跑过去,徐蜜缃忽地听见了前面那个高壮之人说了句话。
“……想要主帅的命,卑职以为主帅真的已经……放弃了。”
高大的男人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明玉泉在黑暗中抄着手沉默片刻,半响掀了掀嘴角:“嗯。”
痛痛快快地一个字让那高大男人几乎哭天抹泪:“错都是他们犯的!主帅凭什么承受他们的心虚和怒火?而且主帅根本,根本就不应该放过他们,他们都是罪人!”
“那又如何?”
高大的军士哭得都哽咽了:“那又如何……我等都盼着主帅重整旗鼓,盼着主帅从这一场杀局中杀出重围。可主帅沉溺在杀局中,任由他们将杀人的利器一层一层套住您!”
“啧……”明玉泉略有不耐地轻啧了声,“所以?”
“所以主帅今天终于说……天佑麒麟,卑职真的很激动很激动,主帅,您确定要从杀局里走出来了……对吗?”
徐蜜缃屏住呼吸,她甚至手捂着嘴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原地不动,几乎和风雪融为一体。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都不敢眨动,任由风吹来的雪花在睫毛上堆叠盛开。
明玉泉这次沉默了片刻,半响,他才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有人希望我活到七八十岁。”他短促地轻笑了声,“那就试试吧……如她所愿。”
徐蜜缃一动不动。雪花在睫毛上一层层融化凝聚。犹如一滴泪,轻轻落下。
火把一层一层照亮偌大的坪地。徐蜜缃找到了躲在角落的燕仰,认真请教他怎么喝酒。
燕仰眼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警惕地回答:“拿起杯子,倒进嘴里,咽下去。完了。”
徐蜜缃眨巴着眼看着他,燕仰也眨巴着眼回敬,两人彼此有藏私彼此有警惕,一个对视就明白绝对学不到东西,徐蜜缃懒得告辞起身就走。
“……没毛病啊,喝酒不是这么喝怎么喝,她总不能想着让主子亲口喂她喝吧?”
徐蜜缃走出没几步,身后燕仰的小声嘀咕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