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正妻与妾室争风吃醋,还将孩子牵扯了进来,两相较下于琢更觉苏姨娘即使娇纵任性,也娇纵的可爱。
本来主子间哪怕吵架,也是没有于嬷嬷一个做奴婢的能插得上话的,可眼见于凌霄落了下乘,她又如何能忍得住?
“老爷息怒,小姐还在里头生死未卜,您怎能无故迁怒夫人呢?可是姨娘推倒的小姐啊……”前半句还守着奴婢的本分,后头悲从中来就带了逾越的怨气。
若是外人知晓素有“清正廉明”之名,圣上亲喻有“相爷之风”的堂堂尚书大人,原就是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何其可笑!
听到绒绒,于琢的眼神也如于嬷嬷预想得那样有些松动,那是他唯一的孩子,哪怕只是个女儿也是他和于凌霄唯一的孩子。
更何况他是爱慕过于凌霄很长一段时间的,就算如今爱意浅薄,也是他能拴住于凌霄的底牌。
那可是枝头上的凌霄花呀,他是千方百计才得到的姻缘,打败了多少竞争对手才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不管他爱过或者没爱过,他都从她身上得到了权利和名誉,包括男人最不愿承认的虚荣心。
所以他是想过要好生待她,就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错,于凌霄一直不温不热鲜少有张笑脸,他以为他容忍得了,他以为女子矜持些也无妨。
总归大体上于凌霄也没出过差错,更何况他需要这样一个深情不倦的名头,踩着心甘情愿为他铺路的于相爷往上爬。
如今瞧着怀里的女子,即使娇媚绝色的小脸失了血色,仍是楚楚可怜别有番风味,他忽然觉得面对于凌霄那张没什么情绪可言的脸二十余年,有些索然无味。
够了,这二十年他虽未为她守身如玉,堂堂一府主母还理解不了什么叫逢场作戏么?到底他也没将外头那些女人引进门来,这便是给岳父的面子。
就算今日他纳了苏娘,日后也不会越过她去,日后苏娘生的长子也会记到她的名下,如此这些算对得起老相爷对他的扶持了。
足够了。
“区区一女儿罢了,老爷正值壮年还怕没有儿女缘吗?日后苏娘替您生的儿女皆随您姓李,可好?”
李姓?多久没人提起李琢这个名字了?往日埋藏在心底不能言说的隐秘心思被人理解,说不准有朝一日真能得以成全。
他二十年来第一次这么痛快,什么人生三大喜事,什么他乡遇故知,什么金榜题名时,什么洞房花烛夜,通通都属于于琢。
这个提议对他来说实在是天大的诱惑,是可行的吧。
嫡子需要继承家业,那么庶子为李姓也可防兄弟生隙,老相爷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不是。
或者……老相爷过身之后他还能将于府改为李府?
人都是这样,没有权势钱财的时候愿为之付诸一切,一心要做于琢,从没人逼迫过他半分,如今地位有了女人也有了,他反倒想起他老李家的根来了。
他这么想明显是被苏姨娘说动了,所以也根本没意识到,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是怎么晓得他原是李姓。
“既如此,绒绒要养伤便不用回舒绒斋了,就在正云院你亲自照顾吧,伤未痊愈之前你也不必出来管家了。”于琢心里有了决断,抱着苏姨娘就走还顺带叫走了太医院正,丝毫不顾仍命悬一线的女儿,离开前未曾唤过于凌霄一声,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她。
这就是她嫁的男人……于凌霄不知是力竭还是如何,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竟瞧不清好歹睡在枕边二十年的这个男人。
或许她本来也未曾看清过,自己应该为此流几滴泪才是,但没人教她软弱的时候应该怎么做,想了想觉得实在没甚必要,讽刺的扯了扯嘴角,只是笑得极为难看。
她瞧了瞧手里的软剑,才明白或许这二十年是她自欺欺人,她也晓得自个儿不是京中常夸赞的淑女,她也明白她不过是仗着父亲的身份才使得人面上尊重,可她能如何?
父亲再疼爱她也抵不了母亲,教不了后宅之事,请的女先生、宫里来的嬷嬷们教的也都是相敬如宾和主母应有的气度。
她生来就是要做当家主母的更该立起来,根本没人会教她该如何讨夫君欢心,本来她也不该和妾室通房去争去抢,平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以往觉得于琢对她这个做妻子的不满和不喜,好歹是在意自己骨肉的,如今看来却是禁不起比较,明晓得女儿在里头生死未卜,偏生还叫走了太医院正,为的还是个害得女儿如斯地步的妾。
“小姐……你冷静些,小小姐……她需要你呀,她……只有你了。”于嬷嬷忍不住垂泪,她晓得今日对于凌霄的打击极大,一时缓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当下小小姐的情况不容乐观啊,她若不狠心将于凌霄逼起来,小小姐怎么办?还差三日就是她的生辰了,她还这样小,未来的日子还长。
绒绒……对了,她还有绒绒,绒绒需要她。
于嬷嬷的话像是一记耳光毫不留情的抽在于凌霄混沌的脑袋上,她撑着于嬷嬷站立起来,身子还有些晃动不稳。
略一调息,她就又是那朵冷静自持的凌霄花,哪怕憔悴狼狈也还是俯瞰他人的气势。
于嬷嬷替她稍稍整了整衣裙上的褶皱,于凌霄接过丫鬟画意递上的湿帕子,狠狠地抹了抹脸,不仅抹去了眼角的湿意,还有方才那个疯狂懦弱的自己。
往日她的眉眼很英气太过锐利不似女儿温婉,所以自做了人妇的每一日,她都特意吩咐画意替她化了精细的妆容来软化棱角。
如今这样倒正好,至少男女主人起了争执,满屋的奴仆也不敢因此而小看她。
“走,同我去将人给截回来。”方才她怒急攻心失了神志,倒由得于琢把人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