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寄竹则怔愣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脑海中一片混沌。
过了须臾,她仿若如梦初醒般想要冲出去向沈昂解释,可最终却被一旁的薛仪给阻拦住了。
薛仪对着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无奈与忧思,而后转头开始安抚起了被这惊悚场景惊吓到号啕大哭的薛仪弟弟。
沈归荑静静地卧于床上,面色惨白,直至太医详详细细检查完毕离开,房间里再无他人之后,她才悠悠缓缓地睁开双眸。
她一看到旁边的芙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哎呦,疼死我了,我不是让你把花瓶换了吗?”
芙莱赶忙将沈归荑小心翼翼地扶起,一边动作轻柔地给她喂药,一边满心冤屈地小心应答道:
“小姐,真是冤枉啊,我一进屋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立马就换了呀,谁能料到重新粘过的花瓶砸人还是这般疼。”
其实这花瓶芙莱确是依着吩咐换了,彼时沈归荑领着一群丫鬟婆子风风火火地闯入,意在让芙莱能够趁着人多纷扰且无人留意之时把花瓶掉包。
只是未曾料到,沈璃一直站在最后方,将芙莱的所有细微举动皆一览无余。
自然,也是沈璃其后悄悄把花瓶又换了回来,她早就揣测到了这二人欲耍何种阴谋诡计,想着即便要让她们先尝些苦头,也好予以教训。
而此刻的沈璃正被差遣在外面煎药,寒冬腊月中,寒风凛冽刺骨,她就蜷缩在角落里为沈归荑煎药。
她一边紧盯着药炉,一边竖着耳朵窃听隔壁房间里杨敏治和沈昂的谈话,始终保持着警觉,以防有任何意外出现,她能够率先冲进去应对。
房间里的杨敏治和沈昂二人皆低垂着头颅,谁也未曾看向对方,周遭一片静谧,两人亦都缄口不言。
他们二人已然有整整七年未曾交流了。
虽说沈昂这些年一直持之以恒地寄信给杨敏治她们,然而自从杨敏治得知沈昂另娶新欢之后,就决然地再也未曾回过信了。
但她出于种种思量,并未将此事告知孩子们,所以在这漫长的七年间,一直都是沈璃懵懵懂懂地和沈昂相互写信,传递着那份他们以为完整的亲情。
在这七年之中,沈昂实际上从未停止过给杨敏治写信,即便看到她始终毫无回应,却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责怪。
因为他极为清楚地知晓,这所有的一切皆为自己的过错。
他昨日和今晨的缺席,实则不过是在逃避罢了,只是以薛仪为借口来遮掩自己的怯懦。
最终,仍是沈昂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倍感压抑的沉默,他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说道:
“是我有负于你们,我心中明白你根本不想见到我,我往后也不会再来后院搅扰你们了,你尽可安心。
薛仪那边我亦不会再去,府上的钱财与管家权我会公平地一分为二,断不会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杨敏治听完后,双唇紧闭,未曾开口作答。
沉默许久,方才缓缓说道:“璃儿,她……”
“璃儿的事你无需担忧,我已派人请了宫里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来为她诊治,薛寄竹我也会让她前来诚恳致歉的。”
沈昂决然说完后,便转身欲要离去。
行至门前时,他的脚步骤然停滞,整个人仿若被定格了一般,踌躇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
“皆是我的错,薛仪是一个心地纯善的好女子,她在这件事情中未有差错,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往后也莫要故意刁难她。”
言毕,未等杨敏治作出任何回应,便径直转身匆匆离开。
杨敏治望着沈昂渐行渐远的背影,思绪不由自主地回溯至往昔。
那亦是这般的一个冬天,大雪纷纷扬扬地飘洒,天地间尽是银装素裹之景。
刚刚取得胜仗的沈昂意气风发,身姿英挺地跪在杨敏治哥哥的门前,满心诚挚地祈求他应允将杨敏治许配于自己。
沈昂就这般坚定不移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整整一日,任凭双腿跪至麻木失去知觉,亦未曾挪动半分。
杨敏治迄今都清晰地记得沈昂望见自己时的眼神,那目光炽热灼亮,仿佛于他的整个世界中仅有她一人的存在。
还有他向杨敏治哥哥所发的毒誓,也仿若就发生在昨日,清晰可见:
“我,沈昂,在此对着辽阔的天空对着广袤的大地起誓,我此生都会对敏治甚好,成亲后绝不纳小妾。但凡毁约,我沈昂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杨敏治目不转睛地看着离去的沈昂的背影,将其与自己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身影重合。
心中的悲戚再也难以遏制,终究还是淌下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