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面前站定,冷静目光覆落,在等她先开口。青年身量高挑,看坐在车上的洛云姝还要略微低头。
她想起早前被他压住的压迫感。
洛云姝端正身姿,掩住转瞬的不自在,开门见山道:“长公子不愿一见,是因怀疑我与刺客有关么?”
一个常年被权势和心计浸润的世家长公子,戒心必然很重。姬君凌不会完全不疑她,更不会只疑她一人。
因而她才要先一步挑明。
姬君凌没想到她如此直接,直言不讳:“晚辈仅是不喜寄希望于他人,何况您也并非全无嫌疑。”
说完就转身离去,身后女子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也是,今日若换作是我,亦无法全然信任、将性命交到旁人手中。不过,长公子不妨当是与我做个交易,这样的话会好一些么?”
交易。
这是洛云姝入中原为质多年惯用的行事法则,也是中原的世家贵族之间最为稳定的一种关系。
本以为姬君凌也一样。
但他回过头,微带讥诮:“交易过于繁琐,晚辈习惯直取。”
洛云姝才不信这位世家公子从来不与人利益交换。他虽年轻,却是天生的弄权者,而非死守气节的文人。和她“交易”可以最快达成目的,他不傻就不会拒绝,拒绝她定有别的考量,比如不想与她有更多牵扯——
亦可以说他不想与幼弟有过多兄弟之情,以免影响他杀伐果断。
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用只有他们才听到的声音,轻道:“我会解此毒。长公子不想交易,就当我是担心姬忽将阿九的药给你才要替你解毒吧。过后你我两不相欠。”
顿了顿,她又说:“那人事先做足了准备,派高手刺杀不成,又在我求助长公子之时用暗器伤人,打算借那一味药离间你与二爷父子,当真煞费苦心。长公子年轻有为,即便没有二爷支持也能建功立业。可是以你的傲气,难道甘心让背后之人得逞么?”
姬君凌终于转过身看向她。
那锐利的剑眉微挑,狭长凤眸深邃,隐有侵略感。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洛云姝总会觉得不大舒服,对视时心口忍不住收紧,但不是因为害怕,更不是戒备,她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就像她第一次在苗疆密林中看到天蟾教的圣物,一只巨蟒。
似乎……是夹着抵触的兴奋?
她忍住想避开他目光的冲动,漫不经心道:“不疼么?”
姬君凌眉头微蹙,不语。
以为他是听不清,她看着他紧攥的拳头,又问了一遍:“都发病了还要强忍着,不会觉得疼么?”
她说话一贯散漫,语气介于关切和调侃之间,桃花目含着笑,笑意虽散漫但温柔,像平日看着幼子那般。
姬君凌错开目光。
他先错开了眼,洛云姝就当是自己扳回一局,嘴角微微弯起。她往一侧挪了挪,是一个示意他上车的动作,而后先一步入了车内。
姬君凌立在原地。
钻心蚀骨的剧痛从伤口蔓延开,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他身边亦有良医可压制毒性,有把握在毒渗入身子前让父亲甘愿将药给他,不必非得求助这位他并不了解的前继母。
但他稍顿,仍掀帘上了车。
马车宽敞华美,可同时乘坐多人也不会拥挤,可若是两个不算熟悉且需要避嫌的人,就略显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