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看鸟
午时,冉漾从殿中走出来。
她站在精致舒展的檐角下,殿中昏暗,甫一出来阳光照射,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冉漾抬手遮了遮,再放下时模糊地看见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朝她走过来。
男人脸庞渐渐清晰,季绪拉过了她的手腕,上下检查了她一番才道:“还好吗?”
冉漾点点头。
季绪手掌按住她肩头湿润的地方,脸色有些难看,道:“皇后泼地?”
奉平十一年春,先帝殂逝,储君孤弱。
襄王魏烨策动北衙六军,于当夜截遗诏,困东宫,新主未立而遭羁系,满朝哗然。
与此同时,其旧部自朔州起事,连同各方起义军,扰乱河东,长驱南下,直逼京都。
时逢陇右节度使拥兵自立,季青云惊闻巨变,自援京半途调转,只身赴陇;季霜岚接手赤水军,随父带领的季家军汇合,穿萧关至沦陷的宁州。
在宁州,季霜岚竭力护父亲杀出重围,入京畿道,自己却被以起义军之名据守与此的悍匪马春拖住。
幸而在此任司法参军的刑部尚书之子何耀及时襄助,两人脱身后被一同围困在彭池。
彭池之内尚有三千百姓,以及何耀身怀六甲的娘子,谢漾。
当朝皇后姓谢,位同宰相的左仆射也姓谢,夫家何氏又是清流世家,自幼所习所见便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谢漾,哪怕柔弱至此,也不曾惧怕过半分。
以至后来她是如何艰难产下孩儿,又是如何与夫郎一同赴死的,除从其中逃出生天的季霜岚,无人知晓。
然而季霜岚终究也是死了,死在稳住京都后,被逆党险些攻下的隰城。
那时她分明已经杀至城楼,扶正旌旗,却被一声惊天巨响淹没在坍塌的楼墙与数日不熄的大火中。
连一句完整的尸骨都没有留下。
谢尘光又做梦了。掠影残光纷飞,落下一地冷却的灰烬,热闹的人声远去,灯火阑珊渐歇。
付奚尚且陷在惊疑当中,好久才喃喃出声:“你们?良缘?”
笑话,季绪和他是良缘,都不可能和这冉氏女是!
算命老汉只当没听到他这突兀的问话,伸出食指,指了指头上的幡,“在月老庙吃过香火的红绸,郎君可要为娘子买一条,讨个彩头?”
幡下密密的绸早已顺着寒风拂向这对璧人,笼罩一层浓郁的艳,青年闻声不语,只是低垂着眉眼,仿若百子帐下温和却去新妇合欢扇的新郎官。
但见他放下手中签,抬起眼帘,显现与之相反的淡漠神色,凉凉启唇:“卜数只偶,怪力乱神之言,不必当真。何况——”
“我与这位娘子,只是陌路之人。”
老汉不强求,开始低头拾掇物甚。要卩时,他伸出枯瘦的手掌,朝冉漾道:“小娘子,能否把签还于鄙人?”
付奚心下微松,心说这季绪还算留有分寸,没彻底昏了头,倘若他应下这道签,占了这冉娘子婚嫁的姻缘,才是真的无法收场。
只是这话未免难听了些,付奚清了清嗓,将欲开口缓和气氛,忽听一声清棱棱的嗤笑声。
冉漾眄视着面前人,声音冷的像淬了这冬夜寒冰,“恕冉漾愚钝,实在不知在何处得罪了季小将军,想来将军高风亮节,自不愿同我等叛贼逆党相纠缠。我便不自讨没趣,惹你生厌了。”
“在幽州,我先蒙你相救之恩,后在崖壁,我亦对你以命相护,换来调去,这情分当是抵清了。您既已承诺高抬贵手,护送我平安到达陇右,便请将未送出去的信物归还,至于何时启程,我不做催请,只望您能信守诺言。”
“待此番事了,”她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以同样的话回他:“你我陌路。”
“好。”季绪应。
他这不咸不淡,无关痛痒的样子让冉漾心中恼意更甚,再不多说什么,撇下他们二人,自行离去了。
付奚??季绪,再??那已然卩远的纤细背影,犹豫道:“她一人……”
“会有暗卫跟上她,不必担忧。”季绪卸去作伪的淡然,连声音都透着疲累。
付奚道:“你又何必说如此绝情的话,怪让人伤心的。”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又随之飘荡着零散。
“伤心了,才会卩的远。”
冉漾的确是负着气出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