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圈倏然就红了,“奴婢性子莽撞,又给?主子添乱了……”
月香的母亲是明裳的乳母,因她?脾气泼辣,以前在府中?,没?少被乳母罚过,她?倔得厉害,那时不见她?掉一滴眼泪。明裳自觉自己语气虽重,也不到?把她?吓哭的地步,一时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你知道自己的性子,还不改改,长此以往,我也不是事事都能?保住你!”明裳缓下脸色,声?音仍旧冷。
月香哭得一抽一抽的,抬手抹掉眼泪,“奴婢知晓主子都是为了奴婢好,奴婢也不知为什么,听不得旁人说主子半点的不是……”
“奴婢以后?改,再?也不乱说话了……”
明裳好笑,却打定了主意要这丫头改改性子,“你性子急躁,我便罚你每日抄写?经书?静静心,日后?再?犯,定然不再?轻饶!”
月香泪眼八叉地退出?内殿,辛柳为明裳梳好发,才含笑开口,“月香不喜读书?,日日要抄经书?,想必定会把主子的话铭记于?心。”
母亲会选人,辛柳稳妥心细,月香胆大泼辣,伺候在身边,确实顺心。
明裳瞧见案上还没?收走的匣子,拿到?手中?打开锁扣,里面呈着的是一副翡翠手镯,翡翠幽幽散着绿光,成色极为通透,是上上之品。
辛柳注意到?主子的神色,犹豫片刻,低下声?,“此事主子打算如何?”
明裳轻拧起眉心,觉得此事颇为古怪,“张贵人行事素来稳妥,既决意与我交好,段然不会容许身边人说出?这种话。”
“秋蝉是张贵人带进宫的丫头,我与张贵人之间的情谊尚浅,怕是还比不上她?对秋蝉的信任,此事不能?直言。倘若秋蝉当真已经背主,张贵人如今有了身孕,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伺候,难保不会害了她?。”
无论如何,都是两难。她?要想知道究竟,必要先知晓秋蝉是谁的人,既是张贵人的心腹,又怎会背主,还是旁人有了她?什么把柄。
……
又过一日,昨夜张贵人睡得不好,月份越大,孕反愈发严重,适才天还未亮透,听月坞上上下下就忙了起来,宫人进进出?出?伺候主子盥洗,内殿不时传出?女子阵阵干呕的动静,张贵人扶着宫人的手臂,眼底泛泪,还未用早膳,盂盆只呕出?酸水,她?面色苍白,冷汗沁着额角,半个身子几乎脱力,难受得厉害。
水琳见主子这副模样,急得都要哭了,“奴婢这就遣人去坤宁宫向皇后?娘娘告假,主子今日在殿里歇歇吧。”
今日不知怎的了,身子确实十分不适,张贵人无力地倚靠到?床榻边,点了点头,水琳急急离开内殿,秋蝉拿了引枕垫到?张贵人腰后?,细心擦去了张贵人眼角的湿润,面露担忧,“主子有孕不可马虎,奴婢遣人去传太医吧。”
张贵人也知自己的身子大意不得,捧着暖炉子微阖起眼,一大早被折腾醒,这会儿舒坦些,觉出?困意。宫人引着太医进殿,张贵人已经睡了一会儿,秋蝉悄声?提醒,压低着声?线,但张贵人浅眠,听见动静疲倦地掀起眸子,扶着宫人坐起身,太医这才上前诊脉。
女子孕中?得反应因人而?异,太医看诊过脉象,道句无碍,写?了方子拿给?宫人煎药,退下了身。
得知自己身子无事,张贵人放下心,忽想起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倒是忘了昨日让你送去顺湘苑的翡翠手镯,宓才人可有话带给?我?”
秋蝉收拾床铺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顿了下,很快恢复如常,“奴婢瞧着宓才人很是喜欢,拿着看了好一会儿,还试戴了手腕,很是合适。”
张贵人微微一笑,“宓才人爱俏丽,皇上送赏的东西里,唯有那玉镯最是衬她?。”
秋蝉扶着张贵人躺到?床榻里侧,眼眸不动声?色地觑了主子一眼,似有不满地抱怨,“宓才人虽是喜欢,奴婢却听说顺湘苑早就堆满了御前的赏赐,主子把这种好东西送过去,也不知宓才人是否真心领情。”
银炭噼啪响了两声?,张贵人笑意淡下来,漫不经心地把玩两下腕间碧玺手钏,轻抬起眸子看向秋蝉,神色不明,“为何这么说?”
秋蝉心口一跳,眼睫快速眨了两下,下意识避开张贵人的视线,转身碰了碰案上放着的青釉壶边,倒了盏温水,回声?道:“深宫艰难,人心叵测,主子如今有了身孕,奴婢是害怕被有心人利用。”
张贵人视线轻描淡写?扫过她?,接了温热的熟水,捧着茶盏的底,良久才开了口,“你跟随我多年,明白我的性子,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秋蝉惊惶地退后?两步,俯身跪到?地上请罪,“主子恕罪,奴婢以后?不敢再?犯了。”
第044章第44章
张贵人挥退下人,秋蝉出了?内殿,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她如何不清楚主子的性子,主子心思?细腻,看似柔弱,实?则最是能狠下心肠,若非她迫不得已,又怎会去做这种背主的事。秋蝉松开手?,下意识扶住门框,手?心沁出的凉汗濡湿了?垂下的帷帘。
乾坤宫
今儿司寝司的小太?监捧着侍寝的名册垂头丧气地出了?乾坤宫,昨夜张贵人侍寝,宫里出了?两?个有孕的嫔妃,皇上?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顺湘苑,其余旁人,便是看都不会看一眼,不止司寝司的小太?监难做,全福海也是日日愁眉苦脸,毕竟皇上?点寝这事儿,不止是皇上?一人之事,关乎前朝社稷,最要紧的,太?后虽不在宫里,却也是紧盯着,太?后离宫快三?年,三?年里后宫就两?个嫔妃有孕,全福海能不急吗!
急也没用,他?一个奴才,总不能替皇上?做主,那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全福海捧着热茶进去伺候,鎏金浮雕花三?色铜炉青烟缭绕,茶水奉到御案上?,全福海觑见皇上?眼底的惫色,不由劝道:“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皇上?再勤政,也要注意龙体?啊。”
茶水飘着干净的云山垂叶,七分热,李怀修指骨拨着杯身,一手?翻过未批阅的奏折,淡淡斜睨了?他?一眼,眼底透着不耐,全福海吓得倏然噤声,脊背生?出一股凉汗,不敢再说?话。
皇上?近日在烦什么,全福海多?少明白一点,到了?年关,六部呈上?一年的支出,亏空颇大,皇上?御极以来行休养生?息之策,虽有效益,但国库里的银子也是跟流水似的,大把大把地往出拿,入不敷出,长此以往,也不是个法子。
国库空虚,地方也没银子,那银子都去哪了?,全福海在御前伺候这么多?年自然是知晓一二,皇上?心里也是清楚,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事,可不是他?一个太?监能置喙的。
李怀修批阅完奏折,已经过了?亥时,他?倚靠着銮舆,指腹摩挲着象征着皇权的白玉瑞兽祥云扳指,眸色很?沉。
……
这日听月坞,前午张贵人吐了?两?回?,没吃下东西,太?医刚离开不久,秋蝉闻着苦涩的汤药味,搭在帷帘上?的手?怔然许久,指尖轻轻攥紧,不知何时掐出了?鲜红的血珠。
张贵人月份越大,孕反就越发明显,倘若她这时候动手?,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可是,贵人从未苛待过她,她如此行径,实?在对不住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