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的久了,姜嫔起了身子?,怀中抱着暖炉闲散走了两步,语调散漫轻柔,“不必再打探了,皇上既然只让咱们看到这些,知道多了徒惹人生厌。”
半遮半掩,才更让人觉出?蹊跷。
能从坤宁宫请得动皇上,也要看那人在皇上心中有?多少份量,只是可怜了柳美人,吃力不讨好,平白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姜嫔重新靠回软榻,父亲得力,年宴还得了皇上一回夸赞,母家一体?,姜嫔也与有?荣焉。六宫争斗不休,这时?候安安稳稳的,也能得皇上另眼相看。
她?心里有?自知之明,皇上召幸于她?不过是念在她?母家得力,姜嫔心里倒不见?伤感,相比于那些虚无缥缈,靠容色分来的圣宠,她?更喜欢利益相交。
君臣夫妻,先?君臣,后才是夫妻,更何况除了皇后娘娘,她?们这些妃嫔也只是妾室,连妻都算不上。
“吩咐御膳房晌午炖上鸽子?汤,精细着,要合皇上的口味,别马虎了。”
青书诧异,主子?知晓皇上不喜后宫嫔妃去乾坤宫,可是鲜少到御前。
她?不敢多问?,垂下头应声。
……
晌午时?候,李怀修批阅了摞积的奏折,撂下笔,全福海从殿外进来,低声通禀,“皇上,姜嫔娘娘求见?。”
六宫嫔妃,虽常借着送羹汤的由头到御前争宠,不妨也有?那么几个嫔妃鲜少做这种事,姜嫔就是其中之一,今日瞧见?姜嫔过来,全福海也是十分诧异,念着姜嫔父亲眼下做的功绩,正得皇上重用,全福海没像对别的主子?那般大意?,恭恭敬敬福了身,回殿传话。
姜嫔没等多久,就被传召进殿。
内殿里烧着地?龙,已过凛冬,忽而已经撤了炭盆。这是大魏皇室先?祖定下的规矩,太祖爷打下江山不易,告诫后世克勤克俭,忧盛危明,切不可耽溺享乐,在这处政的内殿撤掉炭盆,也是于己的警醒。然这未成条例的规矩,也不必拘泥遵守,譬如先?帝爷,除去选秀入宫的嫔妃,微服巡游也会搜罗各地?适龄貌美女子?,便是在位二十余年六宫的用度就何其的奢靡。
姜嫔垂眼走到殿中,屈膝柔柔做礼,“嫔妾请皇上安。”
她?今日到御前,确实无甚要紧事,有?了母家倚仗,姜嫔如今的圣宠虽不及宓贵人,也足以叫旁人艳羡。今日来这一趟,一则皇上确实有?些日子?没去她?宫里,二则自然是做给六宫人看。她?知晓皇上清楚她?的意?思,也会给她?这个脸面。
姜嫔送过羹汤,并未能留在御前多久,就出?了乾坤宫,短短的两刻钟,已让六宫那些眼睛嫉妒。毕竟,皇上处事的正殿,也没有?几人能真正进去过。
送走了姜嫔,到了午膳的时?辰,那蛊羹汤还在御案上摆着,调羹都未用过,李怀修淡淡扫了眼,吩咐全福海拿下去赏了。全福海意?料之中,后宫主子?送的汤水,不管合不合皇上的口味,皇上都不会用,能让姜嫔送到这御案上,就已是天恩。
全福海手?中的鸽子?汤还没等端下去,殿外小太监神色惊慌地?进来跪身禀话,“皇上,景和公?主的乳母吃了徐答应的糕点,突然暴毙身亡了!”
……
景平宫是六宫中除却冷宫最为僻静的宫所?,姜嫔并没乘仪仗,经过永和宫的宫门,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去,守门的小太监躬身做礼,永和宫因偏殿的主子?受宠,洒扫的宫人不敢有?半分马虎大意?,日日擦拭永和宫的匾额,落锁的朱漆也涂染得鲜亮,见?不到分毫灰尘。
青书不知主子?为何突然停住,主子?与宓贵人少有?交集,如今杨贵嫔诞下公?主,宫里两个受宠的嫔妃早有?对上的一日,这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作壁上观,止步观望,她?相信主子?也清楚,只是不解,主子?这时?候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明裳方从张贵人宫中回来,拐过宫廊,抬眼瞧见?姜嫔正站在自己宫门前望着出?神,明裳顿了下脚步,狐疑地?瞧了辛柳一眼,辛柳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姜嫔自从升了嫔位,较从前话少了许多,倒像了一宫主位。
那厢主仆二人也看到明裳,姜嫔微微一笑,明裳屈膝做下一礼。
“本宫是在想?贸然进永和宫是否唐突了宓妹妹,不想?宓妹妹竟才从外面回殿,正是赶巧了。”
明裳不明姜嫔的来意?,六宫中,姜嫔虽不得圣宠,却全然不同面上表现出?的默默无闻,明裳从见?到姜嫔的第一眼,就知这人不能相交,故而始终敬而远之。
“不知姜嫔娘娘寻嫔妾何事?”
姜嫔不过从乾坤宫出?来,经过永和宫这条宫道,说起来并无要紧事。上元宴得第二日宓才人就册封了贵人,短短一年内,母家没有?功绩,又?是寒门出?身,尚未有?皇嗣就到了从三品的位份,这位宓贵人也是让皇上破例颇多。
相比起来,仪仗着母家从龙之功的杨贵嫔,在宓贵人这儿反倒不值一提。倘若没有?一个世家大族的身份,杨贵嫔焉能做到今日的位子?,还敢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晌午日头高悬,暖和的日光拂过廊檐碧色的琉璃砖瓦,女子?大抵是畏寒,裹着厚实的白狐裘,兜帽罩住了小半张脸,明眸雪面,素霞粲然,招眼喜人得紧。
姜嫔眸色黯然些许,她?浮唇道:“许久未与宓妹妹说些体?己话,不免生疏了。”
说些体?己话?她?与姜嫔原本很熟吗?
她?正欲说话拒了姜嫔,这时?间,远处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粗使宫女匆匆跑过来,那宫女跑得慌乱,鬓边的簪花甩到地?上,隔几步将要到永和宫前,脚下绊到裙摆,趔趄着跌了一跤,手?心被地?上的碎石子?磨破,她?挣扎着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跑到了明裳跟前,抖着身子?扑通跪下来,惊惧不定地?哭求道:“求宓贵人救救奴婢!”
……
徐答应发白着脸色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她?虽自信与此事毫无干系,她?怎会有?那个胆子?去加害景和公?主,何况,害了景和公?主于她?有?何益处,她?不断安抚自己,本就不相干的事,不必惊慌,可从皇上进到内殿的那一刻,她?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惊惶不定。纵使与她?无关系,终归是她?将有?毒的糕点送来的承明宫。
她?僵着身子?,跪身福礼。
李怀修冷冷扫去一眼,泛着寒意?的目光直叫徐答应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后面跟着的全福海觑到皇上的眼神,不禁瞟了眼跪地?的徐答应,没敢吱声,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后宫皇嗣不多,景和公?主是皇上第二个女儿,皇上自然心疼着,幸而出?事的不是小公?主,不然这事不论与徐答应有?没有?关系,皇上怕是都不会手?下留情。
李怀修跨入内殿,耳边听?清稚子?呜咽的哭泣声,声音渐消,已是被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