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立刻关上院门,又落了个锁,彻底隔绝掉外界村民窥探的视线。
阿芙和风兮都是见识过不少世面的,他们虽不知面前这些人的身份,但只听京城的口音,以及蔺公打的那些机锋,心中已估算出来者的背景不小了。
沐九如见他们有点惶惶,出言安抚道:“你们带着西瓜进屋里去吃吧,客人离去前,都莫要出屋。”
阿芙和风兮应了一声,立刻开始收拾东西,不敢多听多看。
蔺韶光大眼睛眨巴眨巴,这情况他在秦家也不是没遇到过,便小小声地道:“大爹爹,这都是谁啊?那个大姐姐也是大夫吗?看着好凶凶的,元宵怕怕。”
沐九如抱着蔺韶光拍了拍,哄道:“别怕,都是客人,你跟着爹爹们,没事的啊。”
他哄了一哄,见蔺南星还在慢条斯理地关门,倒是把吴王一群贵客全都晾在了大太阳下面,晒得面红耳赤的,好不狼狈。
沐九如轻叹一声,带着蔺韶光站起身来,道:“都进堂屋里来聊吧。”
景致宴当面对上沐九如时,心里依然有些别扭,他垂下视线,作揖道:“有劳。”
多鱼提着篮子出来的时候,吴王一众已经开始往堂屋里走了。
他带着饼和鸡蛋走到屋门口的蔺南星身边,斟酌着小声道:“蔺公,‘离别糕’先不送了?那我去烧水沏茶伺候贵人?”
蔺南星把门闩插好,拍了拍手,向屋里扬起下巴,道:“你只管陪元宵玩去,咱们一家六口,哪来伺候人的奴婢?”他嗤笑道,“让那人带的两个奴婢伺候着吧。”
多鱼那对杏仁眼眨了一眨,小的酒窝深深凹陷,嘻嘻笑道:“好嘞,蔺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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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里书斋的堂屋地方不大,没有专门用作会客的中堂家具,只在最中间摆放了一张用来吃饭的大圆桌。
此刻两家人家除了景致宴带来的一名婢女和苗承公公之外,其余大人都绕着桌边依次坐开。
多鱼和吴王的婢女则是带着小世子与蔺韶光在边上玩耍。
沐九如与桑召打过招呼之后,就一同对着好几罐子蛊虫开始了研究与诊断。
吴王妃则是在一旁温温柔柔地与两人交谈帮腔,顺道暗戳戳地在沐九如面前给吴王说好话,希望这位漂亮的男妻在听进了她的一言半语之后,能帮忙向他的公公夫君吹点枕头风。
这样也不枉他们一家子豁出性命,从封地来到湖州的竹里村礼贤下士,三顾茅庐了。
苗承独自一人站在吴王的身后,腰背微弯,随时准备给桌上的贵人们端茶送水。
是极为标准谦卑的奴婢姿态。
而和苗承品阶相同,甚至曾经矮他许多头的蔺南星此刻却坐在桌上,与他的主子吴王相谈甚欢……
不,甚至没有相谈甚欢。
那蔺公公始终摆着张臭脸,也不知他父亲苗善河是看上了这人哪里,竟觉得蔺南星会是可用之人。
苗公公对谈话对象目无尊长的场面不太习惯,他的主子景致宴也对这样的言谈场合感到诸多变扭——
不远处是两个孩童嘻嘻哈哈的吵闹声,小宫人和婢女时不时还要发出一些呼喊的声音来。
女眷们和他们同坐一桌,不论说些什么都会被听去。
桌上只放了粗茶几杯,一臂的距离外还有好几罐黑黑白白的蛊虫在肆意蠕动,让人连喝茶都失去了胃口。
更遑论同桌还坐着他父皇应当已死的男妃,而面前的蔺南星成了太妃的新夫君,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半点也不心虚。
面对他这一国亲王的示好,蔺南星更是几次想要扫客,脸上挂着阴阳怪气的笑容。
这么糟糕的会谈现场,让景致宴觉得,时光仿佛回到了他刚到吴地的第一日。
那日的吴王府内,各州各县的官员们,在面对他的考察时八仙过海,群魔乱舞:有贿赂他的,有威胁他的,有当场斗殴的,还有暗中打他的。
甚至半夜的时候,还有人收买了他的婢女,扔了两个赤。条条的美人到他床上,让他迷蒙中差点以为自己尚在东宫,遇到了行刺太子的刺客……
那样混乱难度的日子,他也挨过来了,如今这小小一间陋室,对景致宴来说,倒是不足以成为他的困扰了。
为了吴州和大虞的百姓,他必然要劝动蔺南星,离开这片安乐的小乡村。
景致宴收敛起思绪,继续和蔺南星谈论方才的话题,道:“蔺公此言差矣,今年吴地的冬天漫长,和尽早拿下徐威之事自然是有关系的——南边气候温暖,冬季漫长点确实死不了人,只会减少一些收成,可南方尚且如此,北边的的情况怕是更糟。”
他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我如今接触不到北方的谍报,只能按照以往的国情推测,像寒州、凉州等苦寒的州郡估计现在已经酿成了雪灾。而大灾之后多有时疫,赈灾防疫需要官府投入大量资金,扬州作为经济重地,税收将近能占全国的十分之一,大虞举国都在等着扬州的钱,因此不能再让徐威再胡乱施政了。”
蔺南星听他言辞恳切的说了一通,也不过是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