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如窝在蔺南星的身边,手里捧着热乎乎地酥油茶,嘴里本就有蔺南星带进来醇香奶味,如今这味便更是浓郁了,沁得人嘴里心间都暖洋洋的。
他抬起头,在茶汤的雾气中,望着满天的星斗。
那些星星离得他们好像很近,一伸手就能摘到一般,又似乎高不可攀,广阔无穷。
而他们两个旅人如此渺小,又如此贴近,看着同一片风景,经历同一段人生。
沐九如好像真的体会到了蔺南星所说的,时光漫长,倏忽老去。
他依偎在蔺南星的臂弯里,而他们都裹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很温暖,很静谧。
沐九如轻轻道:“落故……我今年都三十……三十三了吧……?”
蔺南星把沐九如的生日记得清清楚楚,比自己的都记得牢,立即道:“是,少爷今年三十有三了。”他目光缱绻,指腹贴着沐九如的耳后的鬓发,温柔地摩挲,“正是最好的年纪。”
“已经三十三了啊……”沐九如似乎有些感慨,又轻轻一笑,调笑道:“我如今可是连儿子都有的人了,也嫁给你做夫郎足有四年……”
他抬手挠了挠小相公的下巴:“还被叫做少爷,着实有些有些臊人。”
蔺南星微微一愣,沐九如早已独立门户,年龄也不小了,于情于理确实不该再被叫做“少爷”。
但“少爷”这个词,对蔺南星而言意义非凡,它就好像一条强力的纽带一样,让他时刻都能感到归属于沐九如的安宁。
蔺南星道:“少爷……就是少爷,不管发生什么改变,祜之都是我的少爷。”
沐九如轻叹一声,转了转身子,抬头看向蔺南星,道:“你也二十四了……再过两个月就该二十五。”他伸手抚摸蔺南星在火光下格外立体的眉眼,笑道,“也不是个小郎君了,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人。”
蔺南星心里一暖,又像是被春风染上了潮意,他侧过头,贴上沐九如的手掌,道:“我永远是少爷的小郎君,小相公,小奴婢……还有小傻子。”
沐九如的嘴里发出轻轻的笑声,眼睛都笑得眯了缝,莹白贝齿整齐地列在唇间,他笑了一会儿,柔声道:“十年过去了,小奴婢即将成为大将军,小少爷也离开了故土,有了新的家人。”
说话间,沐九如伸手,丈量着捏起身前之人的手掌。
白净清丽的手掌与粗糙宽大的手掌指节交错,贴合着传递彼此身上的热度。
他们就好像这两只手,即便有诸多的区别,如今的却亲密而平等地依存着,谁也离不了谁。
沐九如抬起眼来,看向蔺南星长开的眉眼,轻轻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少爷,但……该翻篇了。”他认真地唤道,“落故……相公。”
蔺南星的耳朵轰得一热,心头也忍不住悸动了起来,咚咚地跳着。
这一声翻篇,似乎并未把他推远,反倒让他觉得自己离少爷越发得近了。
好像……他在少爷的眼里,彻底不再是个孩子了。
也不再是个奴婢,不再是个需要照拂、庇佑的弱者。
他是沐九如的夫。
蔺南星的胸膛鼓噪不休,耳畔却陈静无比,只余一声声叩响的心跳,似要带着他平步青云,直上九霄。
在沐九如又长一岁的夜晚,蔺南星却成了收到礼物的那人。
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不再是一个奴婢了。
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郎君。
“夫郎。”蔺南星很轻,但很清晰地向天地、爱人、自己宣告:“沐祜之,我的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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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的最后几日,京官终于抵达了龙城,彻底接管过这片曾经北鞑都城的管理与建设。
大虞的朝廷经过一个冬日的商讨,最终决定将北鞑收归为属国。
自此世上再无鞑国,只余向北扩展数千里的大虞疆域。
召“蔺南星与在北鞑驻留多时的虞军”回宫的圣旨也在同一时间被京官带来。
蔺南星养伤接近半年,身体早就好全了,如今八石的弓也又能拉开了,时不时还要去演武场上和别人比划拳脚。
更别说他每日雷打不动地伺候夫郎,陪儿子学习玩乐,下厨做饭、洗衣制衣,夜里还要小动作不断。
这日子不仅过得滋润畅快,精神也一如既往得好过了头,活像他压根不需要睡觉似得。
于是收到圣旨没过两日,蔺南星便带着家人乘上御赐的马车,与虞军将士们一同启程回京了。
这支长长的队伍,百日前刚抵达龙城时,兵士们因深入未知之地,满心只有背水一战的沉重与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