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瞧去却也能看出些不自然来,许是心里对沐九如想要说些什么,已有了预计。
如此也好,沐九如便不用担心吓着他的小相公了。
他浅浅的吸了口气,酝酿几息,却觉得开口言谈此事,依然有些艰难。
沐九如轻叹一声,抬高双手,将蔺南星的脑袋带向自己的胸口。
高大的小郎君顺着心上人的力道,温驯地低下头颅,把自己掩埋在身前这具削薄清香的躯体之中。
沐九如把他的小相公像个孩子一样牢牢地裹住,彼此不能对视,便也少了些局促和不忍。
沐九如这才狠下心来,悄声地问道:“落故,你……是否平日也常像多鱼那般……”话说出口,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低柔的声线也变得沙哑干涩:“入睡后,可是也容易……难以控制?”
蔺南星心头微悸。
可耳畔沐九如的心跳更响,反倒让他没有过于慌乱和忐忑。
在多鱼尿床的事情被沐九如发现之后,蔺南星就预料过他的主子会有此一问。
他此前在柴房烧水时、安抚蔺韶光时、打扫屋子时已做足了回答的准备。
但面对沐九如的探询,蔺南星还是嗓子发干,身体也有些发颤。
明明他是知道的,沐九如绝不会嫌弃他……
蔺南星将自己的脸全都窝进了沐九如的发丝里,轻声道:“少爷放心,我不会像多鱼那样。”
他伸手圈住沐九如的腰身,在自己紧张的呼吸中,缓缓解释:“多鱼是他家里人给他净的身,因此刀口弄得不好,才会白日漏尿,夜里尿床,给我净身的郎中外科手艺好,我……就没什么事。”
沐九如轻轻地叹了一声。
他的手指穿过小郎君微卷的长发,再顺着发丝梳理到这人的背脊,慢慢地、温和地道:“我不嫌你,落故,你同我如实说可好?你以前一日三次五次地沐浴,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吧?”
蔺南星呼吸微重,好一会后,才缓缓地从唇齿间挤出些词句来,道:“我……没有那么,脏,我还好的……”
“脏”字的吐音极轻,极颤,又十分清晰,像是抵着牙缝,呕着心血挤压出的一般。
沐九如的心都快被这声给揉碎了。
他用了力气,把小相公搂紧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顺这人的背脊,道:“不脏,我们落故不脏……”
沐九如拍哄着他的小郎君,突然就不想去探究这人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了。
他和蔺南星还会共同生活上数之不尽的岁月,总有一天,蔺南星将能坦然地在他的面前展露出伤处……
而非是现在这样,被逼迫敞开过往的苦难。
沐九如轻轻地抚摸怀中的人儿,就像是在安抚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狗,又或是擦拭一片被风雨打得颤颤巍巍的幼苗。
他疼惜地道:“是我不好,我不问你了,我们睡了吧,以后我也再不会问……”他低头,吻了吻这人的眉心,柔声道,“九如永远都疼你爱你的,落故,你别怕。”
蔺南星的额头落下了一点湿润,温软的触感灼得他眼眶有些酸胀。
他情不自禁的将手掌紧紧贴在沐九如腰上,用力地收紧,贴向自己。
仿佛这样就能把主子永远禁锢在他的身边,不论发生什么变故和险阻,不论他变成什么不堪的模样,都不会让沐九如与他分离。
蔺南星眷爱地蹭了蹭沐九如的颈侧,呜咽一般含糊地道:“我……若是睡着了,就会松懈,会弄到身上,就……一点点,白日我不会的,少爷。”
沐九如的腰部被牢牢箍住,蔺南星用的力道之大,甚至让那处的皮肉感到些微的疼痛。
可这零星的痛意,此时也成了激化情绪的爆竹,在沐九如心里不断地炸响酸楚与怜惜。
他在这痛感里瞬间放松了身体,让自己更好地贴合住小郎君的怀抱,也用尽力气簇拥回去,把自己固定在这人的怀里,给予这人更多的安稳与接纳。
若蔺南星所说的病况并没有经过善意的减轻,那残疾给小郎君带来的后遗症,其实比沐九如在见了多鱼的情况后,预计的要好上许多……
可即便如此,蔺南星依然被这病灶折腾得生活不便,身心受挫,每日不停地想要沐浴,衣服烫手般地不停更换……
也许还有不少小郎君的怪癖,也是因此才产生的。
沐九如的小相公成在为阉人时,被剥去了身为男人的根本,在成为宦官时,失去了一个堂堂正正的郎君应有的体面。
可蔺南星没了的远远不止这些。
遑论他如何玉树临风,才高八斗,文治武功,位高权重……明明已经成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儿郎。
可往后余生与他相伴的,是不知该如何化解,不知该如何治愈,甚至即便面对夫郎都难以启齿的病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