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又说:“我还记得,他是琅琊王氏的人?”
杜兰泽承认道:“琅琊王氏那一辈的长房长子。”
琅琊王氏,乃是久负盛名的清贵世家,与永州谢氏并称为“北谢南王”,很受天下读书人的推崇。
昭宁十二年,秦州知州被贬为贱籍,在流放的路上自杀,愧对王家的祖训。
华瑶小心翼翼地问:“令尊他……”
杜兰泽放下茶杯:“不可自戕,是我家的家训。”
她以平淡的口吻叙述道:“昭宁十二年,家姐在流放路上受辱,家父想救她,被卫兵乱棍打死,家母郁郁而终,家兄也被斩首了。举家上下,只有我活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含冤蒙屈,苟延残喘。”
杜兰泽一贯从容,此刻却把指甲扣进手心,浑似没了痛感。
华瑶震惊之余,忍不住问:“就算你父亲被贬,沦为贱籍,总有琅琊王氏的照应,究竟是谁,非要对你们赶尽杀绝?那个人……”
杜兰泽如实相告:“是您的兄长,高阳东无。”
华瑶猛灌自己一口茶水:“那就不奇怪了,高阳东无,是个疯子。”
她甩开茶杯,执起杜兰泽的手腕:“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报仇?”
杜兰泽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您敢不敢弑兄?”
“为什么不敢?”华瑶喃喃自语,“如果皇兄知道我想登基,皇兄会立刻杀了我。”
杜兰泽看着华瑶,却没有回应她。
华瑶缓缓道:“你教会了我剿匪之道,我还想问你一句,值此内忧外患之际,赋役繁重,豪强兼并,民何以强,国何以立?”
杜兰泽道:“平定外忧,肃清内患,改革法制,惠及民生……您若要施展抱负,必须把朝政大权握在手里。”
紫砂炉中的火苗早已熄灭,华瑶心中的野火烧得正烈。她与杜兰泽四目相对,极为恳切道:“兰泽,我说过,你我本是同道中人,今日又推心置腹,互相交了底,你还在犹豫什么?你的才学当世无双,难道你甘愿从此埋没吗?等我日后上位,我必定会废除贱籍,发落高阳东无,还你清白门楣,为你全家沉冤昭雪。”
隐秘的内室里,华瑶一字一顿道:“兰泽,你要信我。”
杜兰泽屈膝下跪,向华瑶行了大礼:“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殿下以诚心待我,我必诚心侍奉殿下,愿效犬马之劳,结草衔环相报。”
第8章不畏浮生白首昏君和香妃
当天傍晚,谢云潇住进了县衙的厢房。
谢云潇点燃一盏油灯,在灯下擦拭长剑,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谢云潇放开了剑柄,他已经察觉到了华瑶的声息。
华瑶很客气地招呼道:“小谢将军,你能给我开门吗?”
谢云潇打开房门:“能不能换个称呼,别叫我小谢将军?”
华瑶走进室内,随口问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谢云潇尚未回答,华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的亲朋好友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华瑶从他的双眼中望见了自己的倒影,又因为他的瞳仁是琥珀色的,她恍然以为自己被封存在澄澈明净的琥珀里。这一时之间,她忘
记了自己的来意,如同品鉴珍宝一般,长久地凝视着他。
谢云潇低声问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华瑶反问:“难道我不能看你吗?”
谢云潇不自然地偏过脸:“没什么好看的。”
华瑶调侃道:“你可真是太谦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