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随口说:“那倒不难,只是少了许多乐趣。”
乌篷船停在宽阔的水面上,华瑶又喝了两口米酒,她诗兴大发:“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给你写一首正经稳重的送别诗吧。”
谢云潇本来想说“倒也不必”,但他看见她神色怅然,而他也即将返回凉州,奔赴战场,或许,今夜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未来的事,谁能预料?生死存亡都是说不准的,他低声道:“洗耳恭听。”
华瑶拿出一块丝绢手帕:“你说过,等你回到凉州,你要率领一队骑兵,四处巡逻。可惜,我没见过你骑马的样子,不过我可以想象。”
她握紧炭笔,在手帕上写字:“画舫传灯暮色明,鸳鸯逐影水风清。潇潇洒洒真才俊,策马挥鞭岸上行。遥似云仙游碧海,皎如玉树落华庭。流光飒沓三千景,难解思量……寄此情。”
她抬头,看着他:“遥远的遥,和华瑶的瑶,音节相同。所以,这首诗里,既有你的名字云潇,又有我的名字华瑶,这首诗的诗题,就叫做《明月夜河上华瑶送别谢云潇》。”
谢云潇淡然地问:“你经常写诗送给别人吗?”
“开玩笑,”华瑶道,“我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天天写诗送人。”
谢云潇真没想到她运笔如此迅速,整首诗只花了她不到片刻的功夫。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考量,对她这首诗挑三拣四:“既然是送别诗,为什么要用‘情’字收尾?”
华瑶振振有词:“我用‘情’字结尾,只是为了平仄押韵,我第一次写送别诗,不能写一首不成格律不押韵的,你说是不是?”
谢云潇附和道:“也是。”
华瑶头头是道:“更何况,情之一字,有千百种解。”
谢云潇向她请教:“愿闻其详。”
华瑶故作高深:“你太年轻了,我跟你说不清楚。”
谢云潇道:“我们同岁,我比你大四个月。”
华瑶直接把手帕塞进他的怀里:“李白写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送给汪伦的送别诗,不也是‘情’字结尾?诗仙都这么写,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受教了,”谢云潇捡起手帕,“《明月夜河上华瑶送别谢云潇》看起来像情诗,实际上是送别诗,好在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顾忌,我决定收下了,承蒙……”
华瑶欣然点头,他接着说:“承蒙殿下关照,多谢殿下款待。”
华瑶豪爽地拍了拍桌面:“客气了,客气了。”
恰在此时,不远处驶来一艘五丈长的画舫。
画舫的甲板上站着八个剑客,其中三个剑客跳下甲板,踏水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上,重重地踩住了乌篷船的船艄。他们来意不善,与华瑶的距离仅有三尺。
“请问……”华瑶还没说完,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剑客发出一声浪笑。
那剑客放肆地打量华瑶和谢云潇:“小娘子与小郎君,都是新来的船妓吧?我家大人有请二位,断不会亏待你们。”
华瑶不以为然:“我和我朋友都是正正经经的良民,你找错人了。”
京城的河道纵横交错,华瑶和谢云潇都不知道他们无意中驶入了烟花道,此地暗娼聚集,鱼龙混杂,乃是好色之徒在水上寻花问柳的惯常去处。
华瑶和谢云潇年纪轻轻,相貌极美,身材极好,衣着朴素,又乘着一艘破船,船上摆着竹筒酒,怎能不引人遐思?虽然他们二人都佩了剑,但在京城,人人尚武,不通武艺的平民百姓也会捡些兵器挂在身上,当作装饰。
那剑客以为华瑶正在抬价,伸手来摸她的腰肢:“小娘们,骚个什么劲儿,破船停在烟花道上,偷过几十条汉子吧?你这张小嘴吃过多少男人的……”
华瑶正想拽着谢云潇溜走,谢云潇已经拔剑出鞘。
京城的武学招式以“雅致高妙”为上佳,而谢云潇在凉州长大,他所学的每一招都是为了杀人见血,速战速决。那三名剑客联手合作,连他一招都抵挡不了,转瞬之间,就被他砍得节节败退。
昏暗烛光之中,鲜血溅开,晕染一片血腥味,华瑶连忙大喊:“等等!剑下留人!京城禁止斗殴!岸上有拱卫司的高手巡逻,专门追捕违法者,你武功再厉害,一人难敌百人,还要顾忌我爹你爹他家主人的爹!”
谢云潇收剑回鞘,趁此机会,那个剑客挥动刀柄,刀尖直刺谢云潇。
华瑶怒骂道:“你没长脑子吗?!”